六周后。

A市警局的高天禄将他的警用雪佛兰停在消防栓前，把那张标明车辆归属和身份的塑封证件卡放在仪表板上。

接着，他打开手套箱，伸手进去拿出口气清新喷雾剂，往喉咙里喷了几下，试图掩盖路上抽的几根万宝路香烟的味道。之后，他调整了一下后视镜，端详着自己的倒影。

他需要刮胡子了，但老实说，他几乎总是需要刮胡子，尤其是在晚上八点半这种时候。既然胡子问题暂时无解，他便用手指梳理了一下头发。对自己的形象还算满意后，他打开车门，走到了街上。

空气带着春夜特有的丝绸般柔滑质感。借着白昼的余光，天空染上了一抹粉红色调，向东边望去则渐变为紫色。

高天禄步履轻快地沿着永镇关大道走着。

那天下午，他给沈群和云集打过电话，希望能和他们碰个面，通报一下博远集团案件的最新进展，他们便邀请他到他们最喜欢的餐厅——云顶餐厅——共进晚餐。

高天禄以前也和他们在这家云顶餐厅餐厅聚过几次，有些回忆美好，有些则不然。

云集宣布要嫁给陪在她身边那个人渣的那晚，就属于后一类。值得庆幸的是，那只是虚惊一场，想到当时的情景，高天禄的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微笑。同样幸运的是，他和沈群当时没有因为彼此都伤心欲绝而当场拔枪互射。

高天禄在餐厅门外停下了脚步。

就在正门口，停着沈群的自行车，用一大堆锁链拴在停车计时器上。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和云集都没能说服沈群放弃那个该死的玩意儿。想到沈群总是责备他吸烟有害健康，而自己却觉得在城里骑自行车——尤其是像沈群那样骑法——风险要大得多时，他笑了。

餐厅内，夜晚的喧嚣正达高潮。

吧台前人头攒动，人们几乎要挤到那些坐在临街珍贵座位上的食客身上。

高天禄感到一阵羞怯袭来，就像他面对这类挥金如土的人群时通常的感觉一样，特别是那些漂亮的人们，他们似乎总比别人笑得更欢、说得更大声。

高天禄费力地挤过吧台前的人群，进入了同样拥挤的用餐区。

他的目光慢慢扫过整个地方，寻找着熟悉的面孔，直到他如释重负地在餐厅最里面右后角的桌子旁发现了沈群和云集。

餐厅里尽可能多地塞满了桌子和椅子，高天禄花了些时间才走到朋友们身边。途中，他不小心撞到了一位男士的胳膊，弄洒了人家的红酒。当他转身道歉时，搭在手臂上的风衣腰带又拖进了另一位食客的汤盘里。

尽管磕磕绊绊，他最终还是抵达了目的地。

“抱歉，我迟到了。”他一边说着，一边亲吻了云集的脸颊，并隔着桌子和沈群握了握手，小心翼翼地避免用胳膊或大衣碰倒他们细长的酒杯。

“没关系。”云集说着，从冰桶里拿出一瓶香槟，倒满了警官面前的杯子。

高天禄试图把风衣叠好搭在椅背上，但他的努力引起了一位热心服务员的注意，对方迅速过来把大衣拿走了。

警官坐了下来，用餐巾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汗珠。他感觉像是进了桑拿房。他迅速解开衬衫最上面的纽扣，松了松领带，用手给自己扇风。

“下次吧。”他提议道，“我们就在小区碰头，在我的地盘上。”

“好啊。”云集欣然同意。

互相开了几句玩笑后，沈群问道：

“我对博远集团那个案子实在很好奇。”

“我也是。”云集附和道。

“有什么新消息吗？”沈群补充问道。

警官看着他的朋友们。

每当想到他们的友谊，他总是忍不住感到惊奇。

他通常不是自己医生的朋友，更不是医生子女的朋友。他的朋友大多是其他警察，虽然也有几个消防员，他会定期和他们打打牌。然而，沈群和云集与他认识的其他医生不同：他们不会因为他的教育背景或职业而看不起他。实际上，情况恰恰相反。

“好吧。”他说，“公事先于享乐。不过，呃，该从哪儿说起呢？首先我得承认，在梁沁被干掉的那个早晨，沈群对我说的话简直成了预言。沈群老兄，你完全说中了。”

沈群笑了，竖起大拇指做了个赞许的手势。

“不过呢，大部分的功劳还得归云集，因为她能在其他人的无知和视而不见找到异常——这其中也包括沈群——坚持不懈，并且从蒯弓的指甲缝里发现了属于梁沁的组织残留物。”

“为这个干杯。”云集说着，举起她细长的酒杯，与沈群和高天禄的杯子碰了一下。

“另外。”警官放下酒杯，继续说道，“弹道分析科的人说，梁沁的手枪就是用来杀害我们队长的小姨子和宿友的凶器。”高天禄拍了拍云集的胳膊补充道：“很抱歉提起这件令人伤心的事。”

云集微笑着点点头，对高天禄的体贴表示认可。

“弹道报告也证实，结束梁沁性命的那一枪来自楚彬彬的手枪，所以这彻底洗清了沈群的嫌疑。”

“真够幽默的。”沈群说。

“另外，我知道你们已经得知在梁沁的冰箱里发现了宿友的头颅和双手，因为这些东西被送到了法医部，所以我就略过不讲了。”

“对，请别说了。”云集恳求道。

“因为楚彬彬来自外省，国家直属部门从一开始就介入了调查。结果发现，在全国各地的其他博远集团机构也发生了类似的死亡事件。目前，所有涉及该公司为作案方的案件都在进行联合调查。”

“老天爷！”沈群惊呼道，“当我想到阴谋时，我想到的是一两个高层主管和梁沁，当然没想到会是全国范围的规模。”

“好吧，让我告诉你们最有趣的部分。”高天禄说着把椅子往前推了推，身体前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