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斋异闻抄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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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井影(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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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衙役们在师爷书房发现了他。他坐在案前,面前摊开的县志上画满了井的图案。最骇人的是他的脸——皮肤泡得发胀,嘴角却挂着新娘般温婉的微笑。仵作验尸时,从他喉咙里掏出一把湿漉漉的金线,线头上还缠着半片杏红色的碎布。

当夜,城中所有水井同时沸腾。早起打水的妇人看见井底沉着三十八套嫁衣,每套嫁衣上都别着银簪。最上面的那套嫁衣突然浮出水面,袖中滑出一把生锈的钥匙,正巧落在妇人的水桶里。

妇人吓得扔了水桶,却听见井中传来轻柔的哼唱声。她鬼使神差地探头望去,在井水里看见了自己年轻时的脸——那张脸正对着她微笑,唇上涂着新嫁娘才用的胭脂。

从此每逢雨夜,城中总会出现一个撑油纸伞的女子。伞面上的并蒂莲只剩花茎,伞沿滴落的水珠里偶尔会闪过一张痛苦扭曲的人脸。若是有人跟着她,总会走到一口不存在的古井前——井台上放着盏青铜灯,灯油里泡着三十八根银簪。

而井水永远清澈见底,倒映着过路人的脸。只是那倒影总会慢上半拍,当人离开后,水中的“影子“还会站在原地,用湿漉漉的手指梳理并不存在的长发......

妇人颤抖着拾起那把生锈的钥匙,指尖触到铜锈的瞬间,耳边响起一阵细碎的低语,像是许多女子在井底窃窃私语。她猛地抬头,井水中的倒影却仍在对她微笑,只是嘴角的弧度越裂越大,几乎要延伸到耳根。

“来换我吧。“水中的“她“轻声说道,声音像是从极深的水底浮上来,带着沉闷的回响。

妇人踉跄后退,钥匙却像生了根一般黏在她掌心。她拼命甩手,钥匙终于脱落,却在落地时发出一声清脆的“叮“——井水突然翻涌,一只苍白浮肿的手猛地探出水面,死死攥住了她的脚踝。

“啊——!!“

尖叫声划破雨夜,附近的灯火一盏接一盏亮起,可当人们赶到时,井边只剩下一只歪倒的木桶,水面漂浮着一把梳子——正是妇人今晨梳头时用的那一把。

翌日清晨,县令带着衙役封锁了水井。可无论他们怎么打捞,都找不到妇人的踪迹。井水幽深如墨,绳索放下去数十丈,却始终探不到底。更诡异的是,每当有人靠近井口,水面就会映出不属于自己的倒影——有时是穿嫁衣的女子,有时是浮肿的男尸,甚至有人看见自己的倒影在井水里……缓缓招手。

县令下令封井,可工匠们刚搬来石板,井水便突然暴涨,浑浊的水流漫过井台,在地面蜿蜒成一道道蛇形的痕迹。水里夹杂着细碎的金线,像是从嫁衣上拆下的绣纹。

当夜,县令做了个梦。梦里他站在井边,水中倒映的不是他自己,而是三十八个穿着嫁衣的女子。她们手挽着手,嘴唇蠕动,却发不出声音。最前面的那个缓缓抬手,指尖穿透水面,递给他一把钥匙——正是白日里妇人丢掉的那把。

“还差一个。“她们齐声说道,声音重叠在一起,像是从深井里传来的回音。

县令惊醒时,发现枕边湿漉漉的,床榻上散落着几缕湿透的黑发。他惊恐地起身,铜镜里,自己的倒影却迟迟未动——直到他伸手触碰镜面,那个“他“才缓缓抬头,嘴角勾起一抹不属于活人的笑。

三日后,县令暴毙于书房。

仵作验尸时,发现他的肺里灌满了井水,而更诡异的是,他的影子……不见了。

当夜,城中所有水井的水位同时上涨,井水漫过井沿,却并不外溢,而是像有生命一般,沿着街道缓缓流动。水中漂浮着胭脂的香气,偶尔闪过一抹杏红色的衣角。

翌日清晨,人们发现县令的棺材空了,棺底只有一滩腥臭的井水,水里泡着一把生锈的钥匙。

而城中最老的那口古井,井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盏青铜灯。灯芯燃着幽绿的火光,映照出井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那是三十八个名字,最后一个,正是县令的。

雨又下了起来。

井水倒映着每一个靠近的人,而这一次,倒影们……全都咧开了嘴。

雨丝渗入青石板的缝隙,在县令府邸的台阶上汇聚成细流。管家清晨推开门时,发现门槛外摆着一双湿透的绣鞋——鞋尖朝内,仿佛有人深夜造访,却始终站在门外徘徊。鞋面上用金线绣着的并蒂莲已经发黑,隐约能辨认出杜家的纹样。

县衙的文书在整理遗物时,发现县令的案几上摊着一本泛黄的账簿。墨迹被水晕开,唯独最后一页清晰可辨,上面记载着三十八年前杜家的一笔秘密交易:用三十八名女子的性命,镇压一口通阴阳的古井。文书的手指刚触到纸页,账簿突然自行翻动,夹层里飘落一块杏红碎布,布上用血写着“第三十九“。

城西的棺材铺最近生意兴隆。老板发现每具新打的棺材,内侧都会莫名出现水痕,像是被井水浸泡过。更奇怪的是,钉棺时总能听见里面有指甲抓挠木板的声响。直到某个雨夜,老板起夜时看见作坊里站着个人影——那人背对着他,正把一把生锈的钥匙塞进一具空棺。月光照过来时,老板看清了那人拖在地上的影子:不是一个人形,而是三十八个女子手挽手的剪影。

井水开始出现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酒楼的女儿红里掺了腥味,药铺的瓷碗底部积着水渍,连新娘子梳妆的铜镜都会莫名泛起雾气。有个孩童在雨后水洼里玩耍,突然指着水面尖叫——倒影里有个穿嫁衣的女子正朝他伸手,手腕上戴着他娘亲的玉镯。

最令人不安的是,那些消失的人开始陆续出现。打更人曾在午夜看见县令穿着湿透的官服在街上巡视,妇人在浆洗衣裳时发现井水里浮着她失踪婆婆的脸。他们不说话,只是微笑,脖颈上都有淡青色的蛇形胎记。

当寺庙的钟声敲响三十九下时,住持发现佛像的金漆剥落,露出里面泡胀的木胎。佛像掌心捧着的不是莲花,而是一把生锈的钥匙。当晚,小和尚看见住持独自走向后山的枯井,身上披着不知从哪找来的杏红色嫁衣。

黎明时分,最后一盏青铜灯熄灭了。井台边整整齐齐摆着三十九双绣鞋,鞋面上的金线莲花不知何时已经全部绽放。井水恢复了平静,清澈见底,仿佛那些惨事从未发生。只是从此以后,城中再没有新生儿带着胎记降生——除了每隔三十年,总会有一个女婴的脖颈浮现淡青色的蛇形印记。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青石板上敲出细密的声响。城东的稳婆抱着刚接生的女婴,双手不住颤抖——婴儿雪白的脖颈上,一道淡青色的蛇形胎记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窗外突然滚过闷雷,产房里的烛火齐齐变成幽绿色,铜盆里的热水无端泛起涟漪,水面上浮出一枚生锈的钥匙。

“作孽啊......“稳婆想起三十年前的雨夜,杜家那位投井的小姐被捞上来时,脖颈上也有这样一道胎记。她慌忙用襁褓裹紧婴儿,却摸到婴儿掌心攥着块杏红色碎布,布料边缘还沾着未干的水渍。

女婴满月那日,全城的井水突然变得甘甜。人们打水时总能在桶底发现些古怪东西:褪色的金线、缠着水藻的银簪,有时是半块泡发的胭脂。酒肆老板信誓旦旦地说,他昨夜看见井台边坐着个穿嫁衣的女子,正对着水面梳头,梳齿间缠绕着无数细长的黑发。

女婴长到七岁时,总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有次私塾先生罚她抄写,却发现宣纸上的墨迹被水晕开,浮现出三十九个不同的女子签名。最下面那个名字墨迹尤新,正是女婴自己的闺名。先生惊骇之下撕了宣纸,碎片落地时竟化作一群湿漉漉的纸蝶,飞向了西城废墟的方向。

及笄礼前夜,女婴——如今已是亭亭玉立的少女——在妆奁里发现一把锈钥匙。铜镜突然蒙上水雾,镜中浮现无数张与自己相似的脸。她们嘴唇开合,少女却听见声音从自己脖颈传来:“这次该你选了......“胎记微微发烫,像条苏醒的小蛇。

翌日宾客们发现,少女的及笄礼格外隆重。她穿着祖传的杏红衫子,发间别着三十九根银簪,每走一步都有水珠从裙摆滴落。当少女跪在祠堂行礼时,族老们惊恐地发现祖宗牌位全部倒悬,而供桌上的清水正逆流而上,在空中凝成一口井的形状。

暴雨在午夜降临。更夫看见少女独自走向西城废墟,身后跟着三十八个湿淋淋的身影。她们走过的地方,青石板缝里钻出金色的莲花纹路,转眼又被雨水冲成血丝般的细流。废墟中央的古井发出呜咽般的回响,井水漫过井沿,却诡异地绕开了少女的绣鞋。

黎明时分,人们发现古井终于干涸。井底整整齐齐码着三十九套嫁衣,最上面那套杏红色的衫子还带着体温。有胆大的往下挖,竟挖出一面青铜古镜。镜面映出的人影总会慢半拍,而当人影终于抬头时,嘴角会浮现出少女特有的、带着水意的微笑。

从此城中多了条禁忌:下雨天莫要收留脖颈有胎记的孤女。她们总在雨夜消失,只留下满屋水迹和一把生锈的钥匙。而井水永远清甜,因为每当月圆之夜,总能看到三十九个穿嫁衣的女子在井台边梳头,将满怀的胭脂都化进粼粼波光里。

雨夜的古井泛起涟漪,水面倒映着半轮残月。更夫的尸体沉在井底,青白的脸上凝固着惊恐,而他的影子却独自站在井台上,正用僵硬的手指解开衣领的盘扣——那动作与杜若蘅投井前一模一样。

城中开始流传新的怪谈:雨夜千万别看井中的倒影,因为那可能不是你自己。醉汉们赌咒发誓,说曾在井水里看见穿嫁衣的女子招手;孩童们唱着诡异的童谣:“铜镜碎,银簪黑,井里新娘要人陪......“

县衙的师爷奉命调查此事,却在翻阅县志时发现一桩旧事:三十八年前,杜家曾有位小姐在成亲前夜投井,捞上来时怀里紧抱着一面铜镜。更诡异的是,葬礼那日,棺材里竟传出“咚咚“的敲击声。开棺后众人骇然——尸体不见了,棺内只有一滩腥臭的井水。

师爷合上县志时,烛火突然变成幽绿色。书页间夹着一张泛黄的婚书,新娘的名字被水渍晕开,而新郎处赫然写着他的姓氏。他惊慌起身,却发现自己的影子没有跟着动作——影子正歪着头,用指尖蘸着茶水在桌上画一口井的形状。

“原来是你啊。“影子开口,声音像三十八个女子在同时低语。

次日清晨,衙役们在师爷书房发现了他。他坐在案前,面前摊开的县志上画满了井的图案。最骇人的是他的脸——皮肤泡得发胀,嘴角却挂着新娘般温婉的微笑。仵作验尸时,从他喉咙里掏出一把湿漉漉的金线,线头上还缠着半片杏红色的碎布。

当夜,城中所有水井同时沸腾。早起打水的妇人看见井底沉着三十八套嫁衣,每套嫁衣上都别着银簪。最上面的那套嫁衣突然浮出水面,袖中滑出一把生锈的钥匙,正巧落在妇人的水桶里。

妇人吓得扔了水桶,却听见井中传来轻柔的哼唱声。她鬼使神差地探头望去,在井水里看见了自己年轻时的脸——那张脸正对着她微笑,唇上涂着新嫁娘才用的胭脂。

从此每逢雨夜,城中总会出现一个撑油纸伞的女子。伞面上的并蒂莲只剩花茎,伞沿滴落的水珠里偶尔会闪过一张痛苦扭曲的人脸。若是有人跟着她,总会走到一口不存在的古井前——井台上放着盏青铜灯,灯油里泡着三十八根银簪。

而井水永远清澈见底,倒映着过路人的脸。只是那倒影总会慢上半拍,当人离开后,水中的“影子“还会站在原地,用湿漉漉的手指梳理并不存在的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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