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3章 书不应为命
第1233章 书不应为命
我望向她,愕然发现,她双目之中已经燃起了一对“赤色咒焰”。
她唇角轻启:“我魂识不稳,残火未息,正好借它这一焰,烧净命页杂语。”
“你疯了。”璃瑜压低声音,“那是灰火,不是净咒,你撑不过半息。”
“能开门就够了。”她淡淡一笑,向我看了一眼,“我本就该死在那次识火反噬里,这段咒命——也算是借的。”
“退后。”她的声音果决。
我张嘴想阻止,但她身影已踏出。
只一步,便被“灰火看书人”注视。
那魂影双目内,立刻燃起两缕灰火,笔直落在火痕额心。
我看到她的识焰猛地一颤,全身的魂咒图腾仿佛都在一瞬间碎裂、重构、再碎裂。
她却不退,反而一步步逼近石门,口中念出一道极古老的焚识咒——
“以我残魂为引,以我命咒为轴,以我咎轨为火,开启此扉!”
她抬起双手,狠狠按在石门两侧的灰页上。
石门剧震,整个空间响起无数“未说之语”的低语。
“她真的……引动封页了。”璃瑜惊声。
我胸腔发闷,却只能死死盯着她的背影。
火焰顺着她的身体卷上石门,那笔印中央的“瞳孔”骤然闭合,旋即化作一枚微光咒点,嵌入门心。
下一瞬——
整座石门无声崩裂,化作亿万“灰咒语页”,在我们眼前像书页被风揭起般翻飞开来,露出后方一条沉眠已久的咒道。
那不是路。
那是一口笔锋凿出的深井。
咒语自深渊底部升腾,形成一道漩涡,仿佛要将整个命识吞入其中。
“终笔之地。”折一轻声说,“就在下面。”
我踏入那道笔锋凿出的深井时,心中并无悲壮之意,只有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
这是命识之渊的最末页。
这里无风、无光、无声。连咒语的残响都无法传播,仿佛所有字词、笔迹,哪怕只是一个“点”,都在踏入这里的瞬间,被某种更深的空白吞噬。
我们下坠的时间仿佛无限延长,也仿佛在一息之间就抵达尽头。
没有落地的实感,只有脚尖轻轻一点,便悬停在一片——星海之中。
黑色的星海。
那不是夜空,也不是幻象,而是一片被时间遗忘的命识深层,漆黑得如墨,却能在黑暗中显现无数“笔迹未起”的星芒。
它们不是光,是字的“潜义”。
一颗颗悬在虚空之中,像是被千万个被擦除的故事遗留的残念,冷静,幽寂,不发出半分响动。
我与璃瑜、折一、牧瑶、苏雁相对伫立在虚空中。
脚下无地,上方无天。
而这片星海的正中央,静静悬浮着一页**“无文命页”。**
那是一张纸,也不是。
它是由亿万被废弃的咒语、笔墨、命轨屑所构成的灵页,薄如晨雾,轻若死灰,却透出一股让我灵魂都战栗的压迫感。
那不是书写之页,那是一页“等待落笔”的命源。
“这……就是终笔之地?”璃瑜喃喃,声音被这片空间吞得几乎听不见。
我点了点头,却没有回答她。
因为下一刻,星海微震。
如潮水般翻涌的,是一个又一个熟悉而冰冷的影子。
玖昀先一步自空而现,他站在“无文命页”的边缘,一身旧衣如咒墨散开的残页,手中无笔,眼中却有无数已擦除的语痕。他看着我,神情没有怒意,也没有悲悯,只有一种淡漠到极致的犹豫。
“赵磊。”他开口时,声音如纸页撕裂,“此笔,不可写。”
话音未落,另一个身影缓缓浮现。
陌音。
那位曾为命书执中段的“句意合笔者”,素白长衫上满是撕裂之痕,腰间挂着一枚残破的“断言铃”,她眼神飘忽,似是已被这片星海的空白磨蚀得只剩执念。
她的唇轻动,语气比玖昀更柔,却带着极致的压抑:
“你落下的,不是字……是整个命界的页脚。”
而最后现身的,是我最不愿看见的魂影。
离漪。
她是最早一代命轨校者,曾亲手为千人续笔,却最终被书白所擦,魂名永沉咒海。如今她站在命页之下,身形若隐若现,仿佛她的存在本身便是一页尚未提交的手稿。
她看着我,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一根手指,缓缓指向自己的胸口。
那里,赫然是我的旧笔签。
我笔下斩过她一次。
我喉咙发紧,脚下不由得一颤,却仍死死盯着那一页“无文命页”。
“你们都说,不可写。”
我开口,语气极轻,却让星海轻轻泛起波澜。
我看着玖昀,平静地说:“你擦了我,却没能抹掉我。”
我看着陌音,说:“你剥离无数命轨,却从未落笔属于自己的一页。”
我最后看向离漪,声音一字一顿:
“你们怕的……不是我写错。”
“你们怕的,是我写出你们不认同的。”
沉默如墨,将四周星芒一点点拉拽至命页之上。
我缓缓伸出手,从璃瑜手中接过了那页“火痕”残魂之书。
那不是一本完整的命书,仅是她在灰火中留下的签印残咒。
但足够了。
我以火痕之名为签,将它铺于命页左下角。
再从怀中抽出“灰页碎笔”——那是火痕焚魂之前遗下的一小段残页,未燃尽,被我以魂咒封存至今。
我将它点燃,以其灰烬为墨。
伸手,落笔。
第一笔,未成字。
只是一个极简的斜划。
但那一刻,整个星海炸开。
无数命识残页如碎雪般从天而降,每一张上都隐隐显出一个模糊的“问号”——那是未被书写的问题,终未解答的句首。
我继续写下第二笔,笔锋微沉,掠过魂页边缘,勾出一抹未成的横文。
空气剧震,玖昀的魂影一寸寸撕裂,陌音和离漪身上浮现出斑驳的裂痕,仿佛他们的“合笔之身”本就建立在这片命页之上,如今反被新文冲击,无法维持。
我落下最后一划。
那一刻,整个“无文命页”终于收录下命界第一句空白之文:
“书,不应为命。”
灰页一落,笔锋尚未彻底干透,星海便剧烈震荡。
就像一整页千年未启的命书被人强行翻开,其上的尘封墨痕在瞬间苏醒,整个命识之渊发出低沉的颤响,像是某种被囚禁太久的“意识”开始翻滚挣扎,渴望将这落下的一笔彻底咽入深底,再不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