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后继有人之再抚西域(1)
第96章 后继有人之再抚西域(1)
1
永建元年(126年)初春,西域的风,裹挟着彻骨的寒意,似要将世间万物都冻结。
黄沙在狂风中肆意翻卷,如同一头头咆哮的野兽,发出天地间无尽的叹息。
龟兹王城的高台之上,班勇身着玄色大氅,那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似是他内心豪情的呐喊。
他身姿挺拔,目光如炬,扫视着这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土地。脚下的龟兹王城,曾是丝路繁华的见证,如今却在这乱世中略显沧桑。
班勇身为西域长史,肩负着朝廷重托,心中五味杂陈。
那壮志凌云的豪情,如熊熊烈火,在他胸膛中燃烧。他渴望继承父亲的遗愿,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重现大汉的辉煌,让丝路商队再次畅通无阻。
然而,对未知挑战的忐忑,又如丝丝寒意,不时侵袭着他的内心。
他的目光望向天山以北,那里是车师王国的领地。
曾经,那里是繁华的商贸中心,各国商贾云集,驼铃阵阵。可如今,北匈奴汗国的侵扰和车师内部的内乱,让这片土地满目疮痍。残垣断壁间,百姓流离失所,哀鸿遍野。
班勇的手紧紧握住了腰间的佩剑,剑柄上的纹路硌着他的掌心,让他愈发清醒。
他知道,此去车师,路途艰险,前路未卜。但为了朝廷的使命,为了西域的安宁,他义无反顾。
他深吸一口气,任那凛冽的寒风灌入胸膛,心中暗暗发誓,定要在这乱世中,开辟出一条和平与繁荣之路。
2
永建元年的春风尚未拂过天山,龟兹王城的夯土城墙已覆满白霜。
班勇的玄色大氅在城堞间猎猎翻卷,腰间青铜狼符与腰带相击,发出碎冰坠地的脆响。
他俯视着脚下匍匐的龟兹贵族——这些曾向匈奴称臣的赭面人,此刻发辫上还沾着伊犁河畔的霜粒,像极了二十年前父亲班超在疏勒城头见过的,被匈奴铁蹄踏碎的胡杨落叶。
“请长史大人放心,安心饮下这盏蒲桃酒。本王立即派人,去帮助长史大人,寻找车师王国国王的亲人子弟。”
龟兹王白英捧上的鎏金酒樽里,暗红液体映着城头残破的汉家旌旗。
班勇的指尖抚过樽沿,触到三道细密的划痕——那是五年前匈奴伊蠡王率军劫掠时留下的刀痕。
他仰颈饮尽酒液,喉间灼痛如吞炭火,恍惚间又见索班将军倒在伊吾城头的血泊里,断裂的节杖残片扎进冻土,至今仍在梦中隐隐作痛。
城外忽然传来驼铃闷响,三骑车师斥候滚鞍下马。为首者解下皮甲,露出胸膛上未愈的鞭痕:
“北匈奴汗国单于的鹰扬卫队已过金微山。”班勇的陌刀柄缠着的牦牛尾剧烈颤动,刀鞘上錾刻的“汉威”二字在雪光中泛着冷芒。
他望向东南方天际,那里正有赤色狼烟盘旋升腾——车师前部贵族的求援信号,与匈奴狼烟交织成血色罗网。
“传令西域五十六国君臣,我大汉天子宽厚仁慈,德被天下,特颁布圣旨。”班勇解下胸甲内的檀木匣,匣中索班断裂的节杖与匈奴金狼匕相击,迸出火星如萤,“即日起,凡归附汉廷者,赐龟兹金币三枚、苜蓿种子一斛,粮食若干。”
话音未落,帐外传来战马嘶鸣,六千铁骑的铜铃声惊碎雪原寂静。
龟兹贵族们屏息噤声,他们认得那些铜铃——正是当年长史索班在伊吾屯田时,汉家将士系在犁铧上的征西铃。
朔风卷起沙砾,扑打在班勇的青铜护额上。
他忽然想起三日前在柳中城头,于阗国尉迟曜王子,亲手将象征盟约的赤玉璜系在他鞍侧。
此刻那玉璜正随马鞍颠簸,与檀木匣里的血锈纠缠,恰似天山雪水渗入车师故道的沟壑,将仇恨与新生都镌刻成永恒的纹路。
3
残阳如血,将西域的荒漠染得一片赤红。班勇端坐于大帐之中,眉头紧锁,正为车师之乱忧心忡忡。
忽闻侍卫长班扬匆匆入帐,单膝跪地,抱拳禀道:“禀告长史大人,车师王国后部王子加特奴已经找到。如何处置,请长史大人军令!”
班勇闻言,双目陡然一亮,心中涌起一股欣喜:“欲安西域,必先定车师六国,这加特奴便是关键所在。”
当下大喜道:“天佑大汉!把王子殿下给我恭恭敬敬地请进来,等候本长史发落。”
4
是夜,明月高悬,清辉洒在营帐之上。班勇与加特奴相对而坐,烛火摇曳不定,映照着班勇坚毅的面庞。
加特奴身着异域服饰,虽身为车师王国王子,此刻却满脸惶恐,不知自己未来的命运。他浑身瑟瑟发抖,跪坐在班勇毡帐里的一个角落里,默默注视着班勇,大气都不敢出。
永建元年的月光在龟兹王帐上流淌,班勇的玄铁护腕映着帐外篝火,将青铜狼符的影子拉得细长。
侍卫长班扬,捧着鎏金酒樽的手还在发颤,樽中蒲桃酒泛着血丝般的暗纹——这是车师贵族特供的酒浆,三日前他们攻破匈奴王帐时,从单于的私窖中搜出。
“加特奴在毡帐里已经跪坐了两个时辰,长史大人为什么还不回话呢?”
班扬的声音惊醒了沉思的班勇,他摩挲着案几上索班断裂的节杖残片,杖头残留的冰晶在烛火下折射出幽蓝,“这孩子右手的刀茧,比草原上的狼爪还硬,怕是刚从伊犁河畔的流亡部落逃回来。”
帐帘掀起时带进一缕雪霰,加特奴的赭色毡袍下摆结着冰碴,发辫末梢的青铜坠饰随步伐叮当作响。
班勇注意到他左手始终按在腰间——那里本该悬挂车师王族的狼牙箭袋,此刻却空空如也。
少年王子的指尖在袖中痉挛般抽搐,像极了二十年前父亲班超在疏勒城头,握着断箭等待援军时的模样。
“王子殿下,抬起头来,不要害怕。”
班勇的声音惊飞了帐顶栖鸟。
加特奴仰起的面庞上,未愈的鞭痕与车师特有的刺青交错,那是被匈奴伊蠡王俘虏时留下的印记。
班勇的陌刀柄缠着的牦牛尾,突然一阵剧烈颤动,刀鞘上錾刻的“汉威”二字,在烛光中泛起血色——正是七年前长史索班将军战死伊吾时,插在伊吾城头的残刀。
班勇目光如炬,上下打量着加特奴,心中暗自思量。他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威严:
“王子殿下,如今车师纷乱,百姓苦不堪言。大汉秉持仁义,欲助车师安定。
你身为后部王子,当以天下苍生为念,与大汉携手,共御外敌,重振车师。”
加特奴低着头,心中五味杂陈:
“车师局势复杂,诡谲多变,自己若与大汉使节合作,或许能改变现状,但如果遭来北虏和各方势力报复,那可怎么办呢?”
“王子殿下不要担忧,本长史并无恶意。立王之事,关乎车师王国和西域诸国气运。”
班勇的声音裹着碎叶河的砂砾,惊醒了帐内昏睡的雪鸮,似乎看出了加特奴的心思。
听到班勇的回话,加特奴不喜反忧,蜷缩在毡毯角落,郁郁寡欢,心惊胆战。
这个车师后部故王子右手的刀茧还残留着放牧的痕迹,此刻却要接过象征王权的金狼匕。
当他颤抖的指尖触到匕首寒芒时,帐外突然传来马匹惊嘶——似乎是匈奴快马扬起的烟尘,裹挟着北匈奴汗国呼衍王王帐特有的狼烟气息。
“殿下可知道为何独你能活命?”班勇将染血的青铜甕推至加特奴面前,甕内凝固的血珠正沿着龟兹工匠錾刻的葡萄纹蜿蜒。
“三年前北虏呼衍王屠戮车师三十六部时,你并没有卖身求荣,为虎作伥,助纣为虐,而是带着三百牧人,躲进天山雪洞,逃避北虏虐杀。
你可知道,你的那些被匈奴人剥皮的族人,他们的鲜血已经浸透了雪莲花的根茎。难道你已经没有了车师英雄豪杰的血性,不想为你的族人报仇雪恨?”
加特奴的喉结滚动着咽下血腥气,他看见班勇解下腰间玉璜,那是用焉耆王城琉璃窑烧制的信物。
当玉璜落入掌心时,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昨夜在逃亡途中,遇见的被匈奴焚毁的佛窟——壁画上飞天的飘带,此刻正化作帐外呼啸的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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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在班勇威严的目光下,加特奴心中的血性重新勃发,想起了在北虏的屠刀下,族人遭受的杀身之祸。
加特奴不敢有丝毫犹豫,连忙躬身承诺道:
“长史大人所言极是,加特奴愿听从长史大人安排,为大汉与车师安定与繁荣,尽一份力。”
“明日卯时,我要看到车师六国的王旗插在王城,看到车师六国恢复安宁。”
班勇的声音裹着碎叶河的砂砾,惊醒了沉睡的雪鸮。帐外突然传来战马嘶鸣,六千铁骑的铜铃声应和着古老战歌,惊碎了天山深处蛰伏的暴风雪。
班勇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欣慰之色。他站起身来,走到加特奴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好,有王子殿下这句话,本长史便放心了。从今往后,你我携手,共赴大业。”
帐外,月光如水,仿佛在见证着这历史性的一刻。
一番密谈后,萎靡不振的加特奴的眼中,燃起了希望的火焰,向班勇许诺道:
“长史大人放心,在下愿以王族之名,重振车师,永远做大汉忠贞不二的臣子。”
班勇摩挲着腰间青铜狼符,那是三年前从匈奴伊蠡王首级上取下的战利品,此刻正泛着幽冷的青光。
城外三千车师骑兵的铜铃声惊起栖鸟,龟兹王白英捧着鎏金酒樽的手微微发颤——这位刚刚归附的西域霸主,尚不习惯汉家节杖插入泥土时震颤的威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