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今天看起来很热情。

老态龙钟，满面风霜的脸上带着笑意。

除了有淡淡的腐臭味道时不时传来，跃然鼻尖之外，沈翊还发现老道的举止行动好像比昨日变得僵硬许多。

就像是四肢，大脊被冻结住了一样。

他甚至能听见老道膝盖，关节碰撞产生的轻微摩擦声。

除此，老者脸上的表情似乎也有些不受控制，一会肃穆，一会窃窃私语，一会又一个劲的偷笑。

分外诡异。

老道应该是也察觉到了，不过不管如何控制，都无济于事。

对于老道的异常，沈翊只是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并没有感到疑惑。

对方施展的这种临死存气手段，山云真人手札上自然有记录。

并非道门之术。

而是山云真人从鬼域中带出来的一门不知来历的诡术，和天鸣符一起。

诡术，邪术，道术，武术……

邪术需要伤天害理才能修炼，但诡术并不需要。

更像是某种禁法，效果诡谲，同时，后果也未知。

山云真人手札中记载——

这般假死诡术，讲究的是在大限将至还未至的那一刻，强行将一口气锁于咽喉三寸的位置，使之上不来，咽不下。

不能提前，也不能延后。

做到这一步，哪怕不经过防腐处理，尸体也可以两三年而不腐。

在这两三年之内，施术者可自由选择适合时机“复活”。

不过“复活”之后只能活七天，七天之后，会立马身死道消。

至于代价……

好似人被封住口鼻，无法呼吸，期间需要每时每刻忍受窒息之苦。

此外，山云真人还标明，此术亦有自己尚且不知的其他副作用。

因此，这门诡术旁特意标注严禁尝试四字。

只是老道念想太重

以执念为动力，每分每秒都是一种煎熬啊。

心思微动之间，老道开口道：“敕封之术……师弟倒是好追求。”

说话时，老道嘴角不受控制抽动几下：“不过敕封之术颇难，师兄也只是学了个皮毛，难说能教你……不如先受箓，万般道术，都得从受箓开始。”

“受箓……”

这方世界，不管是绘制灵符，还是修行道术，都必须受箓才行。

此乃最硬性条件。

沈翊抿抿嘴，不知道自己识海中的那枚玄符算不算是已经成功受箓。

话说，有没有两次受箓这种说法？

若是没有，自己会不会被发现？

正有些犹豫，却听见那老道语气唏嘘的道：

“只是授箓乃是师尊的本事，我学艺未精，修道时间尚短，和几位师兄都比不了。启师，拜斗，传度，样样不通…没有资格为人授箓。”

沈翊瞅了一眼老道。

合着在这里讲相声呢？

老道又开口：“但师尊仙逝之前，还留下了一本箓文，师兄我可以试一试。”

“劳烦师兄。”

沈翊也不知道具体过程，看老道样子，似乎不太靠谱。

老道闻言，当即返回厢房，取了香炉，长香，外加一本造型别致的，好似文牒般的小本子以及一枚手掌大小的令牌。

随后，又带着沈翊来到庙中。

从怀中取出一副人物画像挂在那已经补全脑袋的泥塑神像上。

“师弟，这就是咱们的师尊，号山云真人，乃是真正的得道高人。”老道指着画像上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幽幽道。

老道表情肃穆，看向山云真人画像时，声音微不可见的哽咽三分。

耳旁风声呼啸，好似又回到了五十年前那个雪夜。

他孤苦一人，无父无母，缩在山门外的石阶上，破棉袄裹不住冻裂的脚踝……

是师尊踏雪而来，给他吃，给他穿，给他住，又悉心教导他。

若不是师尊，他恐怕早就已经饿死，冻死……

父母给他生育之恩，恩师却是养育，培养，再造之恩！！！

不自觉念及往事，老道眼眶红润，一双老眼饱含热泪。

这个年纪，明明早就已经历经风霜，看遍人情冷暖，却也一时难以言表。

沈翊静静等待，没有打扰老者缅怀。

他怀着敬畏之心，自上而下，缓缓打量画像。

山云真人手札中其实也有自己的画像，不过细节远没有此像精致。

只是单看画像，沈翊便能感觉到一股仙风道骨之意扑面而来。

却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随着那画像打开，好似感觉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审视自己般。

他深吸一口气，神色肃穆，眼神诚挚。

不管是识海中的那枚玄符，还是其他……若是自己真与道有缘，不妨走上这一遭。

老道佝偻身子，恭恭敬敬的朝着画像磕头行礼，浑浊眸中似是多了几分清明，这时徐徐说道：

“箓，乃符箓之总称。

我等受箓后名登天曹，才算是有了道位神职，能召唤神吏兵将护卫身形或役使施行道法，为升仙、登天，修道、登真之法梯。”

“老朽没有师尊的能耐，能不能成功为师弟授箓，怕是要看师尊的荫庇了……”

老道整理好情绪，取出那度牒一般的精致竹本。

“正常来说，授箓前需要斋戒沐浴、净心涤虑，更需要开设相关法坛才行，如此才能引得神位。”

“不过师尊曾言，我辈之人，切记墨守陈规。”

“眼下只能一切从简了，但求师尊保佑。”

老道神智清醒后，谈吐举止流畅许多。

话落，他直接沉声开口：“弟子……师弟，你叫什么名字？”

“沈翊！”

“好。”老者脸不红心不跳，继续道：“弟子沈翊，心怀赤城，愿此身许道，得箓命丛，若违师训，背叛师门，甘受雷火焚心之罚。”

沈翊照念，莫名心生浩大感觉。

胸中三寸，更好似有一团热气滚滚，让他浑身血水气如在沸腾。

朗朗之声，回荡于逼仄庙中。

这时，老道走上前，将度牒一般的竹本放到沈翊手中。

“此乃太上三五都功经箓！”

待沈翊拿好，又取出木制镂空的黝黑令牌：“此乃法令，亦为道门度牒，算是你的身份证明……好了，起来吧……”

沈翊有些犹豫：“师兄，这就好了，是不是有些……太草率了？”

他就跪下磕头，跟着念了一句话，就好了？

小孩子过家家也比这复杂吧。

老道摇头苦笑：“正常来说，肯定不会这样简单，甚至还会有异象诞生，不过师兄的能耐就在这里……如何师弟，有没有特殊的感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