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真一涤疫
第251章 ·真一涤疫
第251章·真一涤疫
开场诗·东坡祭江
(苏轼立于黄州赤壁矶头,酒袍翻卷如云)
「浊浪吞天瘴锁城,千村薜荔鬼吹灯。
赤水未许苍生死,诗魄燃作酒焰腾!」
一、瘟神叩城
黄州城的石板缝里渗着黑血。
李清照的鹿车碾过尸骸堆积的街巷,车轮每转动一圈,都要黏起半掌宽的腐肉碎骨。车帘外飘来的尸臭混着雨腥,让她忍不住按住腕间的青铜酒樽——樽身刻着“杜康遗脉“四个古篆,此刻正像活物般嗡鸣震颤。樽内盛着的不是寻常酒浆,而是杜康三日前从赤水河底岩层中取出的微生物母菌,那些金砂般的菌群正疯狂躁动,在樽壁撞出密密麻麻的凹痕,仿佛预感到某种致命威胁。
“苏兄,这城......“李清照掀开车帘的手猛地顿住。三丈外的鼓楼塌了半边,断梁上倒挂着十几个肿胀的尸体,紫黑色的尸液顺着斗拱滴落在地,竟腐蚀出铜钱大的坑洞。更骇人的是,一团团紫雾正从尸堆里蒸腾而起,撞上鹿车周围的桃木结界时,突然凝成无数婴孩哭脸,细小的齿缝间垂下蛆虫组成的涎水,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咯咯“声。
苏轼正站在东门城墙上,以竹枝蘸着随身酒葫芦里的残酒,在斑驳的砖石上书写《寒食帖》。他的动作很慢,笔锋却带着股孤绝的狠劲,墨迹触及砖石便“腾“地燃起青焰,将扑来的紫雾灼出缕缕焦臭。“易安可知,元丰五年那场瘟疫不是天灾。“他忽然停笔,竹枝指向江心,青焰陡然转赤,“有人在江底埋下了'断魄咒',抽干了整条长江的酒魄!“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陶渊明的厉喝。血色江面上,他乘坐的乌蓬船突然炸裂,木板碎片间滚出百只黑陶瓮——那些是他从桃花源深处带来的“避疫瓮“,此刻瓮口的朱砂封印尽数碎裂,无数指甲盖大小的疫虫如黑潮般扑向城楼。
“好虫!“刘伶倒悬在摇晃的桅杆上狂笑,酒葫芦底朝下喷出黄绿色的酸浆。疫虫群遇液即化,腾起的烟雾竟带着股奇异的腥甜。“这虫嗜酸,倒是泡酒的极品!“他翻身跳上船板,一脚踩碎爬来的虫尸,“元亮,你那桃花源的酒曲还藏着?再不出手,黄州城就要成虫窝了!“
陶渊明没接话,只是从怀中掏出一卷泛黄的《桃花源记》手稿。风突然变大,书页哗啦啦展开,“土地平旷,屋舍俨然“的字句化作实体屏障,暂时挡住虫群。但他的指尖在发抖——手稿边缘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那是被疫气污染的征兆。
李清照突然发现,腕间酒樽的震动频率变了。金砂菌群不再乱撞,而是顺着樽壁排列成奇怪的纹路,像一幅微型的长江水道图。其中对应黄州段的位置,正渗出丝丝黑气。
二、赤水引魂
苏轼劈手夺过李清照的青铜酒樽。当金砂菌液倾入长江的刹那,浑浊的江面突然裂开蛛网般的金纹,从岸边一直延伸到江心深处。
“糟了!“李清照急扯他的衣袖,指尖点向江面,“赤水河的曲霉是嗜盐的,长江浊水却是淡的,它们活不了!“
果然,江底的金纹正被迅速蔓延的黑潮吞噬,菌群发出尖锐的尖啸,像是濒死的哀鸣。那些黑潮是疫气凝结的“断魄水“,所过之处,连水草都化作灰黑色的粉末。
“谁说淡的?“杜康的声音从半空传来。他玄色长袍鼓荡如翼,突然反手割破掌心,殷红的神血滴入江水。奇迹就在此刻发生——浪涛间浮起无数酒器残影:商周的青铜爵泛着绿锈,汉代的错金樽流转光纹,唐代的鎏金壶喷出细雾......历代酒器组成的洪流奔腾而下,硬生生将半条长江的水逼成咸涩!
金砂菌群猛然膨胀,原本细微的金纹瞬间刺透黑潮,在江心绽开一朵丈许宽的琉璃色巨莲。莲瓣上流转着赤水河特有的丹霞纹路,凑近了看,竟全是密密麻麻的微生物在蠕动发光。
陶渊明踏莲而立,《桃花源记》的残页从袖中飞出,纷飞如蝶。当“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八字飘过莲台时,突然化作藤蔓扎进莲心,吸饱菌浆的藤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赤红色,像极了赤水河底的红砂岩层。“子瞻,接好了!“他抽出腰间的桃木剑斩断藤蔓,抛向城楼上的苏轼。断口处喷涌的酒液在空中划出弧线,落下时已带着赤水河特有的酱香,连风都染上了醇厚的味道。
苏轼伸手接住藤蔓,指尖刚触到酒液,就听见无数细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是赤水河千百年的酿酒声:古人踩曲的号子,陶罐发酵的气泡声,新酒入窖时的滋滋声......他突然明白,所谓酒魄,从来不是虚无的传说,而是这些世代相传的微生物记忆。
李清照的鹿车旁,青铜酒樽突然自行立起,樽底刻着的“真一“二字亮起金光。她想起苏轼曾对她说过,他在黄州酿的酒就叫“真一“,取“纯真归一“之意。那时她只当是文人雅趣,此刻才懂,这两个字藏着对抗虚妄的力量。
江面上,刘伶正抱着酒葫芦给陶渊明递酒。“你这桃花源的酒,还是太淡。“他咂咂嘴,“等这事了了,随我去杜康那里讨杯陈年的,那才叫够劲!“陶渊明笑着摇头,却没注意到自己的衣角沾了点江水上的金砂,正慢慢渗入布料纹理。
三、诗火锻醪
苏轼在东门城头架起七口陶缸。
李清照解下头上的金步摇,以簪为笔,将《漱玉词》的字句刻满缸壁。“寻寻觅觅,冷冷清清“的笔画刚落,陶缸就渗出细密的水珠,像是在流泪;刘伶蹲在缸边,呕出胃里残存的酒液当引子,酸馊的液体滴入缸中,竟泛起奇异的虹光;杜康则割下袍角,在七口缸周围布下酒神祭阵,布帛燃烧的灰烬在地面组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还缺一味。“苏轼望着江心的琉璃莲,突然拔出腰间的长剑,转身劈向身后的赤壁岩壁。石粉簌簌落入最中间的陶缸,那是当年周瑜火烧曹营时,被烈焰炙烤过的焦土,至今还带着淡淡的烟火气。
菌液吞入焦土的瞬间,七口缸同时腾起金红色的焰柱。火焰中浮现出流动的图景:西域的粟特商队在敦煌地窖里蒸煮葡萄,蒸汽在壁画上凝成酒神;夜郎的巫祝用骨刀搅动陶罐里的血醴,祭祀的歌声震落洞顶的钟乳;还有长安酒肆里,李白醉后将墨汁泼入酒坛,字迹竟在酒中活了过来......
“装神弄鬼!“云端传来刺耳的尖笑。瘟疫魔神终于显形,它的躯干由万千只病瞳拼成,每只瞳孔里都映着垂死之人的脸,有老人、有孩童、还有抱着襁褓的妇人。“尔等竟想用酒魄救世?“魔瞳齐齐转向城头,“可知世人皆说,酒是穿肠毒——“
“酒是燎原火!“苏轼打断它,抓起一把燃烧的陶土,连带着缸中沸腾的菌液一起泼向天际。火浪中浮出一坛酒,坛身贴着“真一“的红纸标签,那是他初到黄州时亲手酿的第一坛酒。酒坛在半空炸裂,青焰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所过之处,魔瞳纷纷爆碎,发出玻璃碎裂的脆响。
李清照突然发现,自己刻在缸壁上的词句活了。“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的字迹挣脱陶土束缚,化作银甲武士,挥剑斩向漏网的疫虫。她摸了摸腕间的青铜酒樽,发现金砂菌群已经少了大半,但剩下的那些,都变得更加凝练,像是淬过火的精钢。
刘伶不知何时爬上了最高的旗杆,正对着魔神的方向撒酒。“你这魔神懂什么!“他舌头打卷,却字字清晰,“酒是穿肠毒?那是你们这些没喝过好酒的蠢货说的!真正的好酒,是能把魂魄都烧得透亮的!“
陶渊明站在莲台上,看着那些从《桃花源记》里长出的红藤正在结果。藤上结出的不是桃子,而是小小的酒坛,坛口封着的桑皮纸上,写着“避疫“二字。他摘下一只抛给城下的百姓,坛身落地即碎,酒液渗入泥土的地方,竟冒出了青翠的草芽。
四、长虹饮江
当琉璃巨莲彻底盛开时,整条长江突然泛起琥珀色的光泽,水流声变成了醇厚的酒浆滚动声。黄州城幸存的百姓疯了般奔到江边,有人用双手掬饮,有人直接趴在滩涂上痛饮——那些原本在皮肤下蔓延的黑斑,接触到江水的瞬间就像潮水般退去,露出健康的肤色。
李清照舀起一瓢江水轻嗅,眉尖微蹙:“这味道奇怪,酱香里混着赤水曲霉的腥气,还有赤壁焦土的苦意......“
“苦尽才有回甘。“苏轼抚过陶缸边缘的焦痕。七口缸此刻都已空了,缸底沉淀着一层七彩的酒糟,在阳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仔细看去,糟中混着细小的青铜碎屑(那是周郎火船的残骸)、赤红色的河沙(来自赤水河床),还有几粒金红色的结晶(杜康神血的凝珠)。他突然抓起一把酒糟撒向长江:“此酒当归天下人!“
金砂菌群裹着酒糟顺流而下。它们经汉口、过九江,所到之处,原本弥漫的黑雾纷纷溃散。有渔民说,夜里行船时,看见江面上有长虹吸水,那虹霓的颜色,和黄州城头的焰光一模一样。
三月后,一封来自汴梁的捷报送到黄州。信使说,七彩酒糟在黄河入海口结成了新的莲台,金国派来的瘟疫大军刚到岸边,就被莲台喷出的酒雾笼罩,军中疫气瞬间反噬,士兵们不战而溃,连主将都染了怪病,卧床不起。
李清照把捷报读给苏轼听时,他正在赤壁下重新酿酒。陶缸还是那七口,只是这次填入的,是新收的高粱和从赤水运来的红泥。“你看,“他指着冒泡的菌液,“我说过,真一酒能涤荡虚妄。“
刘伶和陶渊明坐在江边的石头上喝酒。陶渊明从袖中掏出个小陶罐,里面是桃花源新酿的酒,这次竟带着淡淡的酱香。“看来,我的菌和你的曲霉,成了朋友。“他笑着给刘伶斟酒。
刘伶刚要喝,突然听见风中传来奇怪的低语。那声音很轻,像是无数人在同时呢喃:“汴京更饿......汴京更饿......“他的酒葫芦突然炸裂,酒液溅在地上,竟烫出了焦痕。
李清照腕间的青铜酒樽再次震动。这次,金砂菌群排列的图案不再是长江水道,而是一张模糊的人脸,眉眼间竟有几分像徽钦二帝的画像。
苏轼停下酿酒的动作,望向北方。江风突然变冷,带着一股似有若无的血腥气。他知道,黄州的疫是涤清了,但更大的劫难,正在汴京等着他们。
收尾词·临江仙
(李清照倚缸拍甓,酒液随吟唱漾起涟漪)
「魔瘴千江凝泪,诗薪一瓮焚腥。
赤鳞衔月上危亭。
焦土煅新魄,苦胆淬寒星。
休问青帘卷处,残阳酹罢潮平。
人间有味是长兵。
瓮中虹饮涧,万里碧波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