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卡拉，你是不是觉得立那块碑，很没有意义？”

奥菲莉娅略微斟酌，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什么？”斯卡拉确实没想到奥菲莉娅会这么问。

虽然她并没有隐藏自己对于的尸体的漠视，却也没有刻意表露，显然奥菲莉娅之前一直有留一份注意力在她身上……

不过想想也是，能想出用人类尸体打造装备的人，在这方面大概率是不会有敬畏之心的。

但她更在意的是，这个时候，奥菲莉娅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哼……”

斯卡拉轻哼一声，坦诚地点头：“是。”

“尸体就是尸体，一块石头，几行字，改变不了什么。他们感觉不到，也看不到。花费心力去做这些，在我看来……很徒劳。”

斯卡拉语气平淡，让人看不出真实想法。

“为他们消耗魔力和时间毫无意义，以后有人想用那块地，还得拔掉那碍事的石板，多麻烦。”

奥菲莉娅温和的笑着。

“是啊，很麻烦。”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但是，这份麻烦却是必要的。”

斯卡拉的一番话，让奥菲莉娅真正明白了对方在“死亡”方面的价值观。

这方面她不会去评判对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经历，她也并不比对方高贵……

但，有些话她想告知斯卡拉。

“斯卡拉，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的长辈便带着我去墓碑祭奠……”

奥菲莉娅目光看向一旁的村民，不知道在想什么。

“墓碑其实是一个很神奇的概念，我曾经跟随长辈祭奠了它们二十多年。”

“但我对墓碑下埋葬的人并不了解，他或许有精彩的一生，也或许充满遗憾，但无论如何，死去的他和活着的我，隔着一道不可逾越的隔阂。”

“我对他没有任何实在的感触，只有模糊的概念，那只是一个冰冷的石碑……就是如此简单实际。”

斯卡拉默默听着，眼神一如既往的平淡。

“直到……”

奥菲莉娅微微停顿，目露怀念。

“某个墓碑埋下了你爱的人，埋下了某个一直陪伴你的人。”

“这一刻，墓碑就与你有了联系、有了过往，有了……不尽的念想。”

“那一刻我就发现，墓碑，真的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它困住的不是死者，而是在乎死者的人。”

“我也真正明白，长辈们重复多年的祭奠仪式并非我原本想象的那般枯燥……”

“从我第一次参加祭奠，到我第一个在乎的人离去，在这漫长的时间和过程中，他们想教会我的只有一件事……”

“当我在意的人离去后，我该如何去怀念他。”

月光如水，洒在两人身上，也洒在远处那方沉默的石碑上。

“嗯。”斯卡拉轻轻点头，表情仍旧平淡，看不出什么反应。

“我该走了。”

斯卡拉接过三枚铜徽，转身离去。

“保重，斯卡拉。”奥菲莉娅郑重地道别。

“你也是，别轻易死了。”斯卡拉摆摆手，身影化作一道流光，逐渐消失在天际。

奥菲莉娅目送斯卡拉离去后，刚想转身，却发现自己脚边有一个很大的包裹。

“这是……”

战士将其轻轻打开，映入眼帘的是厚实的衣物和便携的干粮，甚至有一些简易的武器。

“斯卡拉……什么时候放我边上的。”

奥菲莉娅轻轻笑着，拿上包裹，带领队伍继续向未知的北方跋涉。

……

夜空中，斯卡拉高速飞行，寒风呼啸着掠过她的身体。

她摊开手掌，看着掌心那三枚冰冷的铜徽——科尔、艾登、维特。

三个素不相识的，弱小的名字。

“无聊……”她低声自语，指尖魔力闪烁，三枚铜徽瞬间被无形的力量挤压变形，失去了原本的形状。

她随手一抛，一团扭曲的金属便如同垃圾般坠落，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她一开始就没想过帮奥菲莉娅传话，这种行为并没有什么作用。

别人或许不清楚，她可清楚的很，冒险者公会并不会对死人有特殊照顾。

死了就死了，刀口舔血的冒险者死去也不会有人在意。

这个世界不会因为几个名字的消失而停止运转，公会大厅的喧嚣依旧，委托板上的任务依旧。

这三位冒险者或许是不错的人，勇敢，坚韧，具有高度责任感……

但是，那并没有什么意义。

他们已经死了，死在雪谷山脉无人在意的地方，没人知道他们的功绩，也不会有人怀念他们。

斯卡拉加速飞行，迅速消失在天际。

……

扭曲的金属在下坠……

空中的气流无法吹动它，夜晚的黑暗也无法阻隔它。

它坚定的朝着大地落去。

夜晚的山风有些寒冷，周身的夜色更是让人看不清未来。

但是金属不在乎，它现在只需要落地就好……

一声轻微的坠地声响起。

金属接触到了冰冷的泥土，如无意外，它将会被埋葬于此……

嗖——！！！

但就在金属落地的同时，一个高速运动，刮起剧烈气流的身影撞向了它！

嘭——！！！

随着一道泥土破裂声，金属原先落下的地面被撞出一个大坑。

而金属，随着那道高速运动的身影一起离去。

“麻烦……”

冰冷的金属硌着斯卡拉的掌心。

她嘀咕着，指尖再次亮起魔力的荧光，细微的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夜空里几不可闻。

很快，三枚刻着名字的冒险者徽章恢复了原状，只是表面留下了些许细微褶皱……

斯卡拉感受着金属冰冷的触感，清冷的月光下，白色的发丝在她脸颊两侧飞舞。

“我到底，在干什么……”

斯卡拉很难说清此时的心理状态，她明明早已经见惯死亡和离别，这种没意义的东西，她应该直接丢掉才对。

但为什么……

“奥菲莉娅，你和我说那些，就是预料到我会把这三块破金属丢掉吗……”

斯卡拉张开手掌，银色的目光和银色的月光，在这一刻同时落到了三枚徽章上。

“好吧，最起码这次，我就帮你这个忙。”

她飞向远方的身影，似乎带上了一点与之前不同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