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慧的毕业典礼在慕尼黑的深秋举行。

她穿着黑色硕士袍穿过哥特式拱廊时，手机在口袋里不停震动——家人群里炸开了花。母亲拍了张杂货店原址新建的社区中心照片，二姐晒出刚签下的百万级项目合同，弟弟发了张图书馆晨读的剪影。

典礼结束后，导师递来咖啡杯：“考虑留下读博吗？”

张小慧望向广场上啄食面包屑的灰鸽，想起父亲常说的“落叶归根”。一周后，她带着装满资料的硬盘回国，入职上海某研究所。第一个月工资到账时，她给家里换了台全自动洗衣机。

深圳的冬夜永远灯火通明。

张小欢踩着十厘米高跟鞋冲进会议室，将U盘拍在桌上：“三个预案，五个备选方案，这次投标必须拿下！”下属们屏息传阅文件时，她瞥见玻璃幕墙上自己的倒影——剪裁利落的西装，挽起的发髻，与三年前那个坐在破旧公寓里吃泡面的女孩判若两人。

中标庆功宴上，她悄悄离席，在消防通道里给老家汇款。ATM机的蓝光映着手机屏保——全家福里父亲的位置，P了朵小小的白花。

张小松的书架添了三张证书。

国家奖学金颁奖礼上，他作为学生代表发言。讲稿写到凌晨三点时，林小雨的越洋消息弹出来：“别忘了呼吸练习。”他愣了下，对着洗手间的镜子练习微笑，发现已记不起上次心悸出汗是何时。

庆功宴上，王鹏搂着他脖子干杯：“苟富贵勿相忘啊！”他笑着应和，眼角瞥见某个穿白裙的侧影，心头不再泛起涟漪。

春节视频通话变成四块分屏。

张小慧的研究所正在攻坚新能源项目，背景里穿梭着穿白大褂的同事；张小欢的镜头晃过豪华年会现场，她匆匆躲进洗手间补妆；张小松在宿舍煮速冻饺子，给母亲展示独立生活的成果；母亲身后是崭新的社区食堂，王婶的大嗓门穿透屏幕：“小松啥时带媳妇回来？”

“妈，我去给德国客户开会了。”张小欢突然切断画面。

张小慧瞪了眼实验室的钟：“我有个数据要盯……”

张小松夹起破皮的饺子：“妈，这个馅比你调的还香。”

母亲笑着笑着，抬手擦了擦摄像头。

林小雨的朋友圈停更在去年初雪。

偶尔刷到慕尼黑的新闻，张小松会想起那个未拆封的承诺。有次在文献里看到“Licht（光）”这个词，他下意识截图想分享，却在发送前逐字删除。

跨年夜，沉寂许久的对话框突然跳动：“柏林广场的烟花很像那年湿地公园的塑料袋。”

他对着信息栏笑了笑，回复道：“新年快乐。”

烟花在窗外炸开时，王鹏醉醺醺地撞进宿舍：“走！通宵开黑！”他抓起外套加入狂欢，衣角扫落桌角的松露巧克力——早已过期，糖纸仍闪着金箔般的光。

清明雨落满校园时，张小松收到两家名企的offer。

他站在就业指导中心门口，听见穿学士服的学妹们讨论毕业旅行。樱花扑簌簌落在肩头，手机震动，家庭群弹出消息：

大姐：“清明我替大家扫过墓了，爸碑前那棵小松树长高了。”

二姐：“刚给爸烧了最新款手机模型，记得托梦教我充值阴间流量。”

母亲：“食堂新研发出松仁青团，给你们冻了三盒。”

他仰头望天，湿漉漉的花瓣贴在脸上，像谁温柔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