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榆钱暗涌
第20章 榆钱暗涌
寒江渡口的榆钱落了又生,转眼已是三载春秋。林秋寒在镇远镖局旧址上起了座“听涛草庐”,白日里教附近渔家子弟几手强身健体的拳脚,入夜便对着江心沉默。那柄沉入江底的镇国刀,成了江湖人口中渐远的传说,只在漕帮老舵工的醉歌里偶尔响起。
唐雨柔的身子养得七七八八,逆鳞金纹褪至心口一点朱砂,灰翳尽散的眼眸却比从前更沉静。她将唐门机关术改了用途,帮着沿岸村落改良水车渔具,腕间金丝成了丈量田亩、修补渔网的寻常物事。只是夜深人静时,她常抚摸着心口那点朱砂,眉间隐有忧色——噬心蛊虽焚,蛊毒浸染的经脉却似埋着未醒的火种。
这日清晨,草庐木门被拍得山响。闯进来的是个浑身湿透的少年,脸上带着通州卫所水军特有的刺青,手里死死攥着半块焦黑的船板。
“林师傅!唐姑姑!”少年声音嘶哑,带着惊魂未定的颤抖,“出…出大事了!‘浪里蛟’陈把头…连人带船,在鬼见愁水道…没了!”
“浪里蛟”陈把头,是通州漕帮硕果仅存的几位老舵工之一,水性冠绝运河,更熟知当年未被工部篡改前的所有暗流古道。林秋寒心头一沉:“慢慢说,怎么回事?”
少年将船板递上:“昨夜陈把头带我们三艘粮船走鬼见愁近道,想避开新设的工部钞关。行至‘鹰嘴岩’下,水里…水里突然冒出铁爪子!比船锚还大,黑黢黢的,上面…上面刻着菊纹!”
“菊纹?”唐雨柔眸光一凝,接过船板细看。焦黑边缘处,果然残留着半朵狰狞的倭国菊花浮雕,纹路深处嵌着暗红,似未干的血。
“那铁爪抓住头船船底,生生拖进漩涡里!陈把头跳下去救人,再没上来…水里还蹿出些…些铁皮怪鱼,咬穿了另外两艘船的底舱!”少年眼中满是恐惧,“我抱了块木板漂了一夜,才捡回条命…林师傅,那不是人,是水鬼!是倭寇的水鬼!”
水鬼?铁爪?菊纹?唐雨柔指尖划过船板上的菊纹,触感冰冷坚硬,绝非木雕。“是机关。倭国机关术与苗疆水蛊结合的东西。”她看向林秋寒,眼中忧色更浓,“沉寂三年,他们终究没死心,而且…盯上了水路。”
林秋寒沉默。三年前紫禁城崩塌,工部尚书伏诛,倭寇看似销声匿迹。但沉入江底的镇国刀,知晓未被篡改龙脉水道秘密的陈把头…这些线索,足以让某些藏在暗处的眼睛重新亮起贪婪的光。
“鬼见愁水道…”林秋寒摊开唐雨柔改良过的《寒江水道详图》,指尖点在鹰嘴岩下,“这里,是当年匠宗为分流防洪开凿的一条古隧洞入口,后来因地质不稳废弃。知道这条水道具体走向的,除了陈把头,恐怕…”
“恐怕只有当年参与开凿的匠宗后人,或者…看过完整《天工秘录》的人。”唐雨柔接口道。她腕间金丝无意识地缠紧,当年皇史宬金匮中那本真正的《天工秘录》,随崔尚宫葬身火海,难道还有副本流出?或是…工部尚书死前,已将秘密交易了出去?
三日后,通州府衙。
知府愁眉苦脸地对着林秋寒和唐雨柔:“两位侠士,不是下官不信,实在是…倭寇?铁爪机关?这…这太过匪夷所思!陈把头或许只是遭遇了罕见暗流…”
“大人请看此物。”唐雨柔将那块带着菊纹的焦黑船板放在案上,“此乃精铁所铸,非自然之力能成。其上菊纹,大人可遣人查证,正是倭国平氏家族徽记。三年前太液池之乱,平氏浪人便参与其中。”
知府看着那狰狞的菊纹,又看看林秋寒沉静却隐含锋芒的眼神,想起三年前京城那场惊天动地的传闻,额头渗出冷汗:“这…这…下官即刻行文上报兵部!加强沿河巡防!”
“恐怕来不及了。”林秋寒指着地图上鬼见愁水道的位置,“他们的目标,恐怕不只是几艘粮船。陈把头熟知古水道,而这条水道…”他的手指顺着废弃的古隧洞虚线,划过几处荒僻山岭,最终停在一点——“…其出口,离当年沉没的天工阁楼船遗址,不过三十里水路。”
知府倒吸一口凉气。天工阁楼船!那艘传说中满载匠宗秘宝与前朝水师图谱的巨舰!三年前徐文昭在太液池就试图打捞,最终功败垂成。难道倭寇贼心不死?
离开府衙,天色已暗。通州运河码头上灯火阑珊,漕工们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浪里蛟”的失踪,气氛压抑。
“你怎么看?”林秋寒问唐雨柔。
“倭寇得了高人指点,或是…当年工部残余。”唐雨柔低声道,“他们需要熟悉古水道的人,陈把头是目标之一。抓他,要么是逼问古水道详情,要么…是以他为‘引子’。”
“引子?”
“嗯。”唐雨柔心口那点朱砂似乎隐隐发烫,“还记得九龙墟的尸香魔芋吗?那东西配合特定血脉,可激发蛊虫对某些东西的感应。陈把头祖上,据说有苗疆血统,常年在寒江跑船,体内或许也浸染了些微水脉之气…若倭寇手中真有当年工部残留的蛊术…”
林秋寒眼神陡然锐利:“你是说,他们可能用陈把头,去感应沉船位置?”
“只是猜测。”唐雨柔蹙眉,“但我们必须去鬼见愁看看。那铁爪机关和怪鱼,必须弄清楚是什么。”
当夜,一叶扁舟悄然离岸,逆流驶向鬼见愁水道。林秋寒操橹,唐雨柔立在船头,腕间金丝垂入水中,感受着水流的细微变化。她经脉间残存的蛊毒,此刻成了探测水中异常的最佳触角。
接近鹰嘴岩时,水流骤然湍急,黑暗中怪石嶙峋如鬼影。唐雨柔忽然低喝:“停船!”
金丝猛地绷直,水中传来沉闷的金属刮擦声。几乎同时,数个巨大的黑影从水下无声无息地升起,狰狞的菊纹在月光下泛着幽光——正是那巨大的精铁爪钩!爪钩后方连着粗如儿臂的铁链,深没入黑暗水底。
“小心!”林秋寒断水刀瞬间出鞘,不是劈向铁爪,而是狠狠斩向船头前方的水面!
“铛!”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水花炸开,一道黑影被刀气震得倒飞而出,落在船头甲板上,发出“咔嚓”的金属摩擦声。
那是一条长约三尺的怪鱼,通体覆盖着暗沉铁鳞,鱼头尖锐如凿,口中密布细小的旋转锯齿,尾部装着螺旋桨般的机括,此刻正冒着黑烟。鱼眼处,赫然镶嵌着两颗幽绿的宝石,闪烁着冰冷非人的光泽——倭国机关术与杀戮造物的结合!
唐雨柔的金丝如灵蛇般缠住怪鱼,指尖在它铁鳞缝隙间疾点。怪鱼剧烈挣扎,尾部螺旋桨疯狂转动,发出刺耳的噪音。
“水下有东西在操控它们!是母船…或更大的机关兽!”唐雨柔感受着金丝传来的震动,脸色微变,“它们在…布阵!”
话音未落,四周水面突然亮起数十对同样的幽绿“鱼眼”,如同鬼火般将他们的小舟团团围住。精铁爪钩缓缓张开,带着死亡的阴影,从四面八方合拢而来!
寒江沉刀,江湖未静。鬼见愁水道下,菊纹再现,铁爪锁江,机关怪鱼环伺。林秋寒与唐雨柔,再次被卷入深不见底的漩涡。陈把头的下落、沉船的秘宝、倭寇与工部余孽的阴谋,如同这黑暗水道下的暗流,汹涌而至。新的篇章,在榆钱飘落的季节,带着铁锈与血腥的气息,悍然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