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与工作完全是两回事，当初对未来的美好憧憬碰到现实的桎梏，让少华开始认识生活的不易，世界是由众多的不完美组成的！人应该务实，在现实的世界里缝缝补补，用汗水和智慧修补缺憾，生活才会完美。

先谋生，再求发展。把就业期望值降低，先从基层做起，比如到工地去。调整心态后，少华很顺利地入职了本市的建筑集团，业务涵盖房建、桥梁、市政、环保、绿化、机场等领域。

收到录用通知那天，天气晴朗，有些风，听天气预报说，很快就会有台风登陆。建萍已经放假，要过来小住一段时间，刚收拾好房间，公司电话就到了，不啻是一大喜事，首先是经济问题就解决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即使做厅长也心情愉悦。少华哼着歌打扫卫生，天气热，只要在地板上铺一张竹蓆，加一盘蚊香，一个晚上就过去了。原来以为廖仕壮要做厅长，想不到是自己先做。不过，为了能让他安心复习，林嫦明显规矩了很多，不是出去找工作就是在家里安静地看书，少华有时动静大点，都会觉得不好意思。

建萍轻装而来，盈盈浅笑，浅灰色的牛仔裤勾勒出健康优美的体态，扑面的青春气息，令少华惊叹。房间刚收拾过，清爽怡人。建萍放下行李，顺势倒在床上，良久才说：“不错，收拾得满干净的嘛。”

“满意吧？花了一个上午搞卫生。”少华得意地说。

“呵，睇唔出你都几细致嗰喎，连天花都扫过了吧？”建萍看着天花板，满意地说。

“嗯嗯，做野做全套，海陆空全方位搞掂。”

“睇来你今日心情唔错喎。”

“当然，我收到录用通知了。”少华高兴地说。

“真的？”建萍从床上跳起来，搂着少华，重重地吻了一下他。

少华受宠若惊，好一会才缓过来，抱着她激吻起来，直吻到天翻地覆，天昏地暗，气喘吁吁。干柴烈火，少华感觉自己就要爆了。

“建萍，我有本书介绍给你看，快出来。”门外，响起林嫦不合时宜的声音。

少华很是沮丧，放开建萍，说：“快出去吧，不然又会说我侵占了你们的友情！”

建萍心领神会，扮了个鬼脸，整好衣服上的皱褶，开门出去问道：“什么书这么好看？”

“喏……”林嫦举起手中的书说：“《浮生六记》，看过吗？”

好新鲜的书名，听到就有翻一翻的欲望。建萍拿过书，随意翻起来。

“里面佳句连篇，意趣高雅，浓浓的书卷味。真是好书。”林嫦赞叹不已，比如这一句“雪夜里，生暖炉，促足相依偎，静闻雪落无痕。”有画面、有温度、有眼波缓缓凝望的深情。还有“浮生若梦，为欢几何”的惆怅失落！

建萍边听边翻，宁静而清澈的眼睛扑闪扑闪的，闪烁着沉静而深邃的光。

“谁人与我立黄昏，灶前笑问粥可温？怎么这么悲惨。”刚尝到爱情的甜蜜，突然看到这一句，建萍甚是惆怅。

“好看吧，凄美的爱情才是永恒的主题。”

“切，才子佳人的完美结局更有吸引力。”建萍不同意林嫦的说法。沉浸在爱情的甜蜜中的建萍，更喜欢美好事物。

“好吧，那你就不看啰……”林嫦伸手要回书。

建萍不给，说：“让我看一会。”

“你不是不喜欢吗？”

“作者纯粹率真，文字优美，意境高雅，还是值得一读的。”建萍边看边说。

“哈哈，还是不错吧。很久没看到这么好的书了。”林嫦为自己的品味能得到建萍的肯定而感到高兴。

她们俩坐在一起就有聊不完的话题，现在又有了共同的爱好，更不会停了。少华在客厅里无事可做，想找廖仕壮玩，又怕打扰他复习。百无聊赖，只能出去走走。

街上凉风习习，连日来的高温明显缓解。明天会下大暴雨吗？少华想到明天要去公司培训上岗，心里就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反正没事干，建萍又来了，不如做一顿家乡菜的晚餐吧。好久没吃妈妈做的菜了，挺想念的。

毕业后，最麻烦的事情就是买菜做饭。以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现在生活的琐琐碎碎便占了绝大部分时间。廖仕壮决心考公务员后，几乎足不出户，埋头于题海中，做饭的差事只能是少华和林嫦承担。少华有时烦了，也会笑廖仕壮说：“苟富贵勿相忘哦！”

廖仕壮听了，总会说，只系揾两餐，冇敢奢望大富大贵。林嫦有时也会下厨，只是她会的菜式翻来覆去都是两样，不是蕃茄炒蛋就是瘦肉炒青瓜。今天要换一下口味，做些地道的家乡菜。

天气热，下午的猪肉都不新鲜。少华转了一圈，依然两手空空。除了肉，好像又没什么可买的了。买什么菜呢？去时想法多多，买的时候左右为难。关键就是身上的钱不多，各种取舍，到最后不知买什么。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没有钱，寸步难行，数着钱过日子，真不好受。

“豆炸豆炸，新鲜出锅……”摊贩的吆喝声引起了少华的注意。金黄的颜色，涨鼓鼓的引人食欲。

“老板，给我来一斤。”

“好的……”摊贩熟练地操作杆秤，称尾刚刚跷就放下。

少华知道摊贩是欺负他年轻，短斤少两。但他脸皮薄，又不好意思说，只能自我安慰，少一两个豆炸，误差范围内。韭菜酿豆炸，鸡蛋炒粉丝，再加个捞麦菜，妥妥的家乡风味。

洗菜，切菜，切好的韭菜盛在盆里，放上盐油，再一点一点地塞进豆炸。家乡菜看似简单，其实很繁琐。建萍和林嫦进厨房，少华反而插不上手了。早知道她们俩会做，就买多点豆炸和韭菜了！

少华煮熟麦菜，挤出多余的水份，再添上盐油捞匀，地道的捞麦菜就做好了。林嫦和建萍在客厅里酿豆炸，有说有笑的，大家一起准备晚餐的热闹劲，使得出租屋也有了家的感觉。

晚餐就吃家乡菜送白粥，简简单单，却很温馨。建萍还故意熄了灯，点上蜡烛。暗淡摇拽的烛光，青菜白粥，恍惚回到了读小学的年代。那时物质匮乏，经常是青菜送白粥，也经常停电，晚上就是在如豆的煤油灯下吃晚餐。

“我们现在是在粤州，在大城市吗？怎么好像回到了过去的年代？”少华吃得兴起，干脆脱掉了上衣，露出了匀称结实的身材。

“快把衣服穿上，一点都不文明。”建萍连忙提醒他。

林嫦也笑他说：“这里有女生在哦！”

“怕什么，小时候，农村不就是这样的吗？天热，男人都是光着膀子聚在村头村尾侃大山。”廖仕壮也挺少华。

“那时候不是经常没电吗？现在可是有电风扇的，脱了衣服多难看。”建萍不以为然。

“好吧，我穿上。”少华不再坚持。一边穿一边说：“天气预报说有台风，怎么到晚上反而闷热了？”

“不就是气压差吗？高中地理是怎么学的？”建萍笑他。

“我是担心今晚睡客厅，会很热。”少华说出自己的担忧。

“热就进房间睡。”廖仕壮冲少华挤眉弄眼。

“我才不要他进房睡呢！”建萍霎时红晕满面，低下头吃粥，不敢看少华。

林嫦注意到了建萍的窘态，转移话题道：“少华明天去培训，中午不回来的吧？”

“嗯嗯，听说工地在效区，比较偏远。”

“你们搞工程的，脑袋都很发达，我是挺佩的。穿山过海，无所不能。”

“嗨，我们就是蚂蚁中的工兵，劳碌命。”少华自谦道。

“我听说搞工程的都‘钱途无量’，做到工程师就好了。”廖仕壮安慰他说。

“明天我不在家，你闷的话就出去走走，我们附近就有超市，可以去那里蹭空调。”少华怕建萍闷，建议她去逛超市。

“不用，我有书看。”建萍指了指放在客厅角落里的《浮生六记》说。

“布衣饭菜，可乐终身，不必作远游计矣。”少华突然背出书中的句子。

林嫦很是惊喜，说：“你也看过？”

“他当然看过，以前也和我谈过书中的内容。”建萍笑嘻嘻地说。

“古人朴拙自然，远离尘俗，自得其乐的生活，挺惬意的。我们都脱不了俗，在红尘中翻滚，没有他们自在啊！”少华感叹道。

“约几个知心密友，到野外溪旁，或琴棋适性，或曲水流觞；或说些善因果报，或论些今古兴亡；看花枝堆锦绣，听鸟语弄笙簧。”少华接着背书中的句子。

“看来你才是资深读者，我们都是落后了。”林嫦看着建萍笑。

“其实，什么才是理想的生活，是物质重要还是精神重要？有时真的挺疑惑的！比如今晚，没有肉，只食粥，但我们却很开心。”少华继续发表自己的见解。

“按我说吧，理想生活就是读大学的时候。天空总是那么蓝，水也温柔，时光却太匆匆，感觉还没过瘾就已经毕业了。”廖仕壮坐着电脑椅，身子往后靠，看着天花板若有所思。

“听到了吗？我们几个，就你还没毕业，好好珍惜哦。”林嫦对建萍说。

建萍捂着嘴笑，点头说：“看到你们毕业像换了个人似的，我都有点害怕毕业了。”

“也不能这样说，毕竟是一个过程，成长的过程吧。出来工作，意味着我们有能力养活自己，能够独立生活。总不能一直要爸妈养吧。肩上的责任大了，自然就没以前用钱那么潇洒。不过，以后发达的话，用钱可能更潇洒也说不定。”少华安慰建萍。

大家有说有笑，在烛光中畅聊，真是一大快事。人是群体动物，害怕孤独，有朋友陪伴，粗茶淡饭吃得也香。餐叙一直持续到十一点多才结束，聊文学，聊未来，聊人生感悟，天文地理，无所不包。

聊天是一种享受，和同频的人，会有说不完的话题。直到躺下，少华还谈兴不减，若是学生时代，一定是彻夜长谈。无奈明天还要参加公司的培训，廖仕壮也要复习考试，只能作罢。

睡地板，太低，总感觉有种泥尘味往鼻子里钻。幸好只是几天，忍忍就过。大家都已安睡，少华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建萍就在房里，两人从没如此相近，一墙之隔。她睡了吗？会不会也睡不着？越想越好奇。心痒难耐，爬起来，轻轻走到门前，等了一会，没有动静，伸手开门，可惜纹丝不动，门被反锁了！

“小妮子真的防范严密，一点机会都不给！”少华心里失落，又无可奈何。

晚睡早起，清晨蚊子便轰隆隆来袭，蚊香一过，就出来作恶，扰人清梦，可恶至极。少华翻了几次身，还是睡不着，尖锐刺耳的声音，萦绕耳边，睡意全无。干脆起来煲早餐。

城市醒得特别早，天蒙蒙亮，街上已经热闹起来。少华打开窗，做了几个扩胸运动，深呼吸几口气，开始忙活。昨晚的菜还剩一些，热一下就好。

少华专注地热菜，忽然后背一热，氤氲气息袭来，是建萍。

“你也这么早？”

“嗯……”

建萍搂着少华，良久才说：“睡生床，不习惯！”

“呵呵……又没有大灰狼，你怕什么？”

建萍吃吃一笑，看他热菜，良久才问：“昨晚……你想开门？”

少华内心一颤，原来她也没睡着！漫不经心地翻着菜，说：“锁那么紧，防谁呢？”

建萍不语，搂得更紧。少华实在难忍，转身抱住她，吻像雨点一样落下。建萍像受到了惊吓，一把推开他，指了指镬里的菜，示意他要注意看。少华顺手熄了火，暴风骤雨般的激吻……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传来蟋蟋嗦嗦的声音，林嫦他们起床了。合租房最不好的地方就是互相打扰。少华只好放开建萍。

“呦，你们都这么早？”林嫦站在窗边梳头。

“嗯，生床，不习惯。”建萍笑着说。

“叫靓仔陪你睡，你又唔肯。”

“妖，我没你们那么开放……”建萍说得很直率。

林嫦脸一红，扭身进房间说：“不理你们了。”

少华提醒她，说话太直了！建萍扮了个鬼脸说：“放心，过一会就好。”完了，看了看紧闭的房门，说：“不直接点，下次她还会来……”

“你啊……”少华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鼻子，说：“人小鬼大……”

建萍嘻嘻一笑，不再说话，帮忙舀粥，冲里面说：“吃早餐啦……”

吃完早餐，换上西装，整个人大变样。平时都是休闲服，穿西装一本正经的气质，少华多少有点不习惯。在客厅里走几步，再对着镜子照一番。第一天上班，隆重程度不亚于上大学。

“好靓仔咧，比娶老婆仲认真。”林嫦见少华走来走去，忍不住揶揄他。

建萍提醒他，快点去吧，第一天上班，迟到不好。

少华梳了梳头发，兴致勃勃地出门，直奔公司。

报到的还有一些年轻人，青一色都是男生。少华大致看了一眼，都是刚毕业的学生，他们的打扮很休闲，牛仔裤配丅恤，脚下是波鞋。相较其他人，少华西装革履的，就显得有点“格格不入”了！

大家都不认识，也没什么可以交流，只是或坐或站地在原地等。少华拿出手机，给书记发信息，告诉他第一天上班就碰到了尴尬的事情。书记很快就打电话过来，问他开始培训没有，对公司的感觉怎么样？自己刚跟助理工程师到项目转了一圈回来，身水身汗的。

少华如获至宝，多日不见，书记好像老成了许多，笑声中有豁达，也有自信。听到他的声音，让少华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人，背后还有同学们的支持。这对像他这样的职场小白太重要了。

少华找了个清静的角落，低声问他说：“书记，能谈谈职场上的潜规则吗？我好像总找不到节拍。”

书记哈哈大笑，说：“也没什么的，慢慢就习惯了。像我们这些搞技术的，本事才是最重要的。你有能力，哪个公司都抢着要。像我们的高工，年薪二十多万，抽中华。有时甲方的经理提出过分的要求，都不鸟他……”

书记一个“不鸟他”把少华说得豪气满怀。想不到高工的收入这么高，真是刷新了认知。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光。

“给你这么一说，我的心就亮堂起来了。你能说说工作中的困难吗？我好有个心理准备。”少华终于有了笑声。

“其实技术上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我们大学学的东西足够应付。就是寂寞难耐啊。”书记说到这里，自己也笑了。

少华很是好奇，忙探问道：“有这么严重吗？”

“你想想，我们的工地大多在哪里？何况搞工程的，女人本来就少。看到个母鸡都两眼发光……”

书记还没说完，少华就笑出声来。他还想再问一些工地上的事情，等候室忽然变得安静。进来一个中等身材，穿着蓝色工作服的男人。只好匆匆挂机。

男人自我介绍是高速公路某某段的项目经理，项目范围内有邃道，桥梁……地质情况复杂。介绍完项目，又让身边的助理介绍今天的培训任务。主要是到工地去实地体验，了解工程管理流程。培训分几部分，工程管理、安全规范、质量控制与技术要求、应急预案。

助理简单介绍完毕，要求全体换上工作服，到楼下空地集合。少华边换衣服边后悔，蓝色的工作服配皮鞋，不伦不类的，真是贻笑大方！穿好衣服，还要戴上蓝色的安全帽，十几个人，蔚为壮观。

带队的助理戴的是红色安全帽，在一片蓝中特别显眼。集合完毕，开始讲纪律，无非就是到工地后不能乱跑，要有秩序，齐进齐出，抽烟的不要乱丢烟仔头。

大家都没说话，对未知的世界既好奇，又有点紧张。毕竟是第一次真枪实弹的上场，工地不比坐在教室里高谈阔论，是尘土飞扬，各种大型机械轰鸣的大杂烩。直到大巴开出市区，奔驰在广袤的原野上，才有窃窃私语的声音。邻座的互相介绍，了解彼此毕业的学校，说说窗外的景物，气氛轻松起来。

领队坐在车头，一言不发。大家都觉得他是一个严肃，不苟言笑的人。过了一马平川的原野，开始有连绵的山包从窗外掠过，树木青翠欲滴，刚下过雨，到处都是纵横交错的溪流。

“不会是台风水到了吧？”车厢里有人小声嘀咕。

“不像，台风水不会这么快过去。”又有人说出自己的想法。

少华看着窗外，静心欣赏窗外的美景。在粤州读书，每年都有台风，也没几次很恐怖的，司空见惯，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汽车继续前行，两边的山包逐渐变高，到后来，变成名副其实的山区。原来未来的工作环境是这样的，难怪书记会寂寞！男儿志在四方，即使穷乡僻壤，也要干闯出一片天，少华自我勉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