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琳缓步来到喷火的旁边，看着坐在驾驶室内一脸惊愕的查德，双手抱胸再次询问道：

“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我……”

查德的目光躲闪，吞吞吐吐地说道，“我就是随便看看……”

“我看你直接就往这边走了，根本没有要去卫生间的打算。”

艾尔琳盯着他，翠绿色的双眸里流露出一丝担忧，“不止是我，肖恩，还有格蕾丝，他们都很担心你。

有什么事别憋着，说出来我们才能帮你。”

查德听后犹豫良久，然后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队长。”

他转头望向艾尔琳，嘴角挤出了一抹惨淡的笑容，“我本来以为只是一场噩梦，梦醒了就全都忘了……

可是那段记忆却一直在我脑子里，不停地反复，不停地反复播放……”

说到这里，复杂的情绪瞬间涌上他的心头。

查德抬手扶住了额头，“我……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害怕了，还是其他什么的……

我现在只要一放松，脑子里就会出现昨天被击落的景象，还有那架Bf109……

然后就会紧张到手脚开始发抖……”

艾尔琳听着他略带沮丧的声音，走上前爬到了机翼上。

坐在驾驶室内的查德紧握着身前的操纵杆，将脑袋埋在了臂弯里。

看着对方轻微颤动的肩膀和手臂，艾尔琳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从查德被分到103中队以后，对方便一直作为自己的僚机，合作了一年的时间。

查德飞行技术并不拔尖，即使是在航校中，成绩也是中规中矩的水平。

但说到底，他只是一个刚二十岁出头的青年，怀着满腔热血和保家卫国的朴素愿望，便一头扎进了空军的部队中。

皇家空军自诞生之初，就是一个妥妥的贵族军种，再加上国内的飞行员培训系统落后以及政策影响，导致了部队中的年轻血液比较少。

与德伊思空军整体年轻化的部队相比较，皇家空军的飞行员平均年龄已经达到了27岁。

所以在开战之后，空军理所应当地陷入了既缺飞机，又缺飞行员的糟糕境地之中。

当然，空军这边也在不断扩招和培训，不过也需要时间……

而查德在战斗机飞行员当中，几乎就是最年轻的那一档。

他们既胸怀激情，面对强于自身的敌人敢直面出击。

同时又脆弱敏感，在见到战争的血腥和残酷之后，很容易消沉下去。

艾尔琳伸手按住他的肩膀，稍微斟酌了几秒后，开口安慰了起来。

“任何人都会害怕，我也会害怕。

之前那次拦截轰炸机的时候，那枚子弹只差一英寸就打穿了我眼前的那块玻璃。

还有杜克尔那次，肖恩也被敌机打下来了，还掉到了海里……

我们都曾和死神擦肩而过。

但更幸运的是我们都活了下来。”

她轻轻拍了拍查德的后背，继续说道，“害怕是正常的，你可能是刚从医院回来，太紧张了。

来吧，别待在这儿了，一起去吃个午餐，然后回宿舍休息一下，睡一觉就没事了。”

查德抬起头，看着眼前熟悉的仪表盘，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些什么。

但最后却把刚到嘴边的话咽回了心里。

“你说的没错，队长。”

他轻轻摸了下操纵杆，然后扶着座舱边缘起身，咧嘴笑了笑。

“我的确该好好休息一下。”

见到查德的状态似乎好了点，艾尔琳这才点了点头。

“嗯，我待会给上校说一声，不过看今天这情况，敌人应该也不会再来了。

吃完饭好好睡个午觉，等下午的时候我带你在周围飞一圈。”

也正如他们所意料的那样，昨天的大规模空袭结束后，对岸的敌人突然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一整天下来，只有零零散散的袭击骚扰，损坏的机场跑道也在工程部队的努力下，在二十四小时内成功修复。

下午四点，肖恩和格蕾丝坐在跑道旁边的废弃轮胎上，看着艾尔琳和查德两人驾驶着喷火从眼前滑跑过去，然后慢慢腾空而起。

一阵强劲的气流随之而来，稍微吹乱了他们的头发。

“晚上真不去喝点？”格蕾丝突然开口问道，“我总感觉查德现在的状态看上去没以前好。”

“……你难道以为酒是什么灵丹妙药吗？”肖恩略显无语地回应道。

“那总比不喝好点。”

“……”

肖恩微微叹了口气，又把话题拉了回来，“我猜他可能是心里有点害怕吧。

我上次被敌机击落的时候，也有一种无力感。”

“嗯？你被击落过？”格蕾丝听后，红色的双眸微微瞪大了些，然后惊讶地追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肖恩撇撇嘴角，“五月末的事情了，在靠近杜克尔的海上，被对面的王牌……

也就是这次击落查德那家伙。”

“五月末的事情……我没见报纸上有写啊？”

“故意没写吧，毕竟为了宣传……”

格蕾丝抬起双手抱在胸前，“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那你岂不是掉到海里去了？”

“对啊，当时的高度连两百米都不到，我跳出来后降落伞都还没完全打开就掉进海里了。

还好附近有咱们的船，被捞起来后，我浑身也止不住地哆嗦、狂冒冷汗，那种感觉就像是……

你的身体在告诉你快不行了，不过隔了个半小时就恢复正常了。”

肖恩继续说道，“还有艾尔琳，也是同样的时间，在拦截轰炸机的时候差点被敌人的自卫机枪打下来，最后开着带伤的飞机迫降回机场了。”

“没想到你们以前还经历过这种事……我之前待的中队驻扎在北边，北边就比南边清净多了。”

格蕾丝感叹道，“不过你们运气也算不错，一个掉海里马上就被捞了起来，一个成功返回了机场。”

肖恩突然好奇了起来，“听你的语气这么轻松，就不怕被击落吗？”

格蕾丝听后缓缓转头看向他，嘴角浮现出一抹自信的笑容。

“能把我打下来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可你在‘联梦’的时候被击落了好几次。”肖恩立刻反驳了一句。

不过格蕾丝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般脸红语塞，而是大大咧咧地承认了事实。

“联梦的时候确实被你们击落了几次，不过那就是个梦境，难道你在做梦的时候还会畏手畏脚吗？”

“也是……”

肖恩抬头看着在不远处盘旋的两架喷火，赞同似地点了点头。

“肖恩先生，格蕾丝小姐，你们在聊什么呢？”

就在两人没说话的空档，瑟拉菲尔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菲尔？你今天下午也休息吗？”格蕾丝转头见到小女巫后，连忙招手示意她过来坐下。

“没有休息啦，机器还在调试，我待在那儿也没有事情干，所以就出来散散步。”

瑟拉菲尔走过来坐在了两人中间，双手抱着膝盖，看着天上的喷火继续问道：“天上的是查德先生吗？”

肖恩一边说着，一边朝旁边挪了点空位出来，“和艾尔琳一起试飞找手感呢。”

“昨天查德先生被敌人打下来的时候，我恰巧也梦见了。”

瑟拉菲尔微微松了口气，“感谢上帝保佑我们，大家都安然无恙。”

肖恩听后微微挑眉，转头疑惑道：

“你梦见了？”

“对。”小女巫点点头，“我最近偶尔会做梦，在机器运行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