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暗培养卫

戌时三刻，黄家药庐的铜壶滴漏声格外清晰。黄雨蹲在药架前给药材归类，指尖划过忘忧草的叶片，忽然嗅到一缕若有若无的腐腥味——那是腐骨散与活死人药混合的独特气息，如同受潮的灰烬，混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灵气波动。

她攥紧手中的灵芝，目光落在西墙的青砖上。那里有道极细的缝隙，缝隙深处透出微弱的烛光，比普通烛火多了几分幽蓝，正是用来压制尸气的“引魂烛”。心跳骤然加快，她想起昨夜罗云袖口沾着的黑色粉末，想起他替受伤修士包扎时，指尖金纹停留得格外久。

“吱呀——”木梯发出轻响。黄雨屏住呼吸，顺着墙缝望去，只见罗云抱着具浑身血污的躯体走进密室，那人胸口插着的断剑上刻着幽冥族的锯齿纹。她看见罗云解下那人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伤口，却在指尖触到皮肤时，金纹如活物般钻入伤口，将外翻的血肉一点点抚平。

“这是……”黄雨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认出那是三天前在潭口遇袭的修士，当时明明已断气，此刻却在罗云的金纹下缓缓睁开眼睛，瞳孔泛着诡异的灰蓝色——那是“活死人”术的征兆。

药罐在手中“当啷”落地。罗云猛地抬头，烛光在他脸上晃出裂痕，映得眼底的金纹格外刺目。黄雨看见他下意识挡在密术前，指节因用力泛白，像极了小时候替她挡住族老训斥时的模样。

“别问。”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沙哑。

“别问？”黄雨眼眶通红，指尖绿光缠绕忘忧草茎，“这些人明明已死，为何会被金纹复活？你用的是不是禁术？”她想起古籍中“圣体血可夺天地造化”的记载，想起罗云昨夜锻体时，洞壁苔藓的异常生长，忽然浑身发冷。

罗云沉默不语，金纹在他脖颈处明灭，如同挣扎的火焰。密室内传来修士的低吟，那人扶着墙站起，动作僵硬如傀儡，却在看见黄雨时，瞳孔中闪过一丝清明。

“他们……”黄雨的声音发抖，“他们还有自己的意识吗？”

“暂时没有。”罗云别过脸去，“但只要找到解除术法的办法……”

“所以你就私自培养活死人？”黄雨打断他，“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万一被族中长老发现，会被当成幽冥族同党！”她想起三长老看罗云时的阴冷眼神，想起议事殿密道里的腐骨蛊，忽然伸手抓住他手腕，“听我的，把他们送到大长老那里，或许还有转机……”

“不行！”罗云猛地甩开她的手，转身时撞翻了烛台。幽蓝的火焰在青砖上蔓延，照亮了密室内排列整齐的木架，上面躺着的，竟全是已断气的修士尸体，每个人心口都有一道愈合的金纹疤痕。

黄雨捂住嘴，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她看见罗云腰间挂着的皮囊，里面装着的不是药材，而是凝结着金纹的血珠——那是他用圣体血炼制的“活死人药引”。

“你以为我想这样？”罗云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痛苦，“幽冥族在暗处窥伺，罗家高层可能有内鬼，我不这么做，拿什么保护你、保护母亲、保护罗家？”

“但这是邪术！”黄雨抓起忘忧草砸向他，草叶上凝结的三滴露珠落在他手背上，如同一串串泪珠，“你让我怎么相信，那个会编竹笼、会替我捡药粉的罗云，会做出这种事？”

罗云猛地噤声。忘忧草的香气弥漫在密室内，与引魂烛的幽蓝火焰交织，形成诡异的静谧。黄雨看见他眼底的挣扎，看见他握拳又松开的反复，忽然想起幼时他为了给她摘崖顶的灵花，摔断胳膊却笑着说“不疼”的模样。

“我……”罗云伸手想替她擦泪，却在触及她脸颊时，金纹突然如蛇般窜出，在她皮肤表面勾勒出藤蔓状的纹路。黄雨惊呼一声，踉跄后退，却见那些纹路很快消失，只在她手腕留下淡金色的痕迹，形如忘忧草的叶片。

“对不起。”罗云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保证，等解决了幽冥族，我会向你解释一切。”他弯腰捡起忘忧草，放在鼻间轻嗅，“别告诉任何人，包括大长老。”

黄雨看着他重新点燃引魂烛，看着他替活死人修士整理衣襟，看着他指尖的金纹温柔地抚过对方伤口，忽然想起药庐后院的冰心兰——那株他们共植的灵草，此刻应该正在月光下舒展叶片，叶片上的金纹与罗云掌心的纹路一模一样。

“我在窗台摆了盆忘忧草。”她转身走向楼梯，声音平淡得可怕，“草叶上凝结的露珠，每天清晨会变成‘等’字。”

罗云猛地抬头，看见她的背影在楼梯口顿了顿，发间的木雕小鹿在烛光中晃出碎光。那是他送她的礼物，此刻却像道刺，扎得他眼眶生疼。

密室外，夜风掀起窗纱。黄雨站在药庐后院，望着窗台那盆忘忧草。叶片上的露珠果然凝成了“等”字，旁边还有两个模糊的小点，像极了含泪的眼睛。她摸出袖中的金疮药，那是她特意为他调制的，里面掺了十二种舒缓灵气的灵草，却在刚才的争执中，被她捏碎了瓷瓶。

“云哥，你究竟还有多少秘密？”她轻声呢喃，指尖抚过手腕上的淡金纹路，“希望你所谓的‘解决’，不是用自己的命去换。”

远处，罗家主宅的更鼓声响起，已是亥时。黄雨转身走进药房，取出新的瓷瓶，开始调配下一批金疮药。药炉里的火焰跳动，映得她眼底的忧色更深。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转身的刹那，密室内的罗云正靠着墙壁滑坐在地，掌心紧攥着她掉落的忘忧草，草叶上的“等”字露珠，正一点点渗入他的金纹，化作心口的一抹暖。

这一晚，药庐的烛光一直亮到天明。黄雨在窗台的忘忧草旁，用指甲刻下第二道痕迹——那是个小小的树苗图案，树苗顶端停着只金鸟，与她绣在帕子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而在密室中，罗云看着活死人修士们依次走出，每个人的衣襟上都别着朵忘忧草——那是他趁黄雨不注意，偷偷别上的。金纹在草叶上流转，如同替这些失去生机的躯体，重新注入了一丝温柔的念想。

有些事，注定要在黑暗中生长。但他相信，总有一天，当阳光重新笼罩罗家，这些被暂时封存的秘密，会在忘忧草的香气中，开出最明亮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