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不速之客
第48章 不速之客
坠星渊的阴影与幽影殿的獠牙,并未因团队初成的“武装”而消散,反而如同沉入水底的巨石,在平静的湖面下积蓄着更汹涌的暗流。林逸将这份沉甸甸的危机感化为动力,白日里指导团队磨合演练,精研符阵,夜间则沉浸在藏经楼浩瀚书海,如同贪婪的海绵,汲取着一切可能与“天道有缺”、与万象源金、甚至与幽影殿功法弱点相关的蛛丝马迹。
然而,这份紧绷的节奏,却被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骤然打断。
这日清晨,青霄学院上空,一艘通体由温润白玉雕琢而成、形如展翅青鸾的华丽飞舟,无声无息地穿透了笼罩学院的云雾大阵,稳稳悬停在主峰广场上空。飞舟边缘镶嵌的灵纹流淌着柔和的青光,舟身散发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奇异药香,瞬间弥漫了小半个学院。这香气并不霸道,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清灵与尊贵,让闻到的弟子精神一振,体内灵力运转都似乎顺畅了几分。
“王城‘青鸾御风舟’!”有见多识广的执事失声惊呼,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敬畏,“是丹鼎阁的标识!王城丹鼎阁的大人物降临了!”
整个学院高层瞬间被惊动。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院长莫天青,与数位气息渊深的长老联袂而出,亲自到广场相迎,姿态放得极低。飞舟舱门无声滑开,一位身着紫金色云纹锦袍的老者缓步走下。老者面容清癯,须发皆白,梳理得一丝不苟,双目开阖间精光内蕴,却又带着一种久居上位、俯瞰众生的平和。他腰间悬着一枚造型古朴的紫金小炉,炉口似有氤氲霞光吞吐,正是其身份的象征——王城丹鼎阁供奉长老,赫赫有名的炼丹宗师,柳慕白!
柳慕白的到来,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学院高层心中激起层层涟漪。他并未过多寒暄,只是与莫天青等人略作交谈,便直接道明来意,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耳中:
“听闻贵院弟子林逸,于聚灵阵一道颇有惊世之才,竟能引动星力共鸣,化腐朽为神奇。老夫此行,专为此子而来。”
此言一出,广场上落针可闻。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人群后方那个并不起眼的青衫少年身上,惊愕、羡慕、嫉妒、探究……不一而足。林逸心中猛地一沉,面上却保持着惯常的平静,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凝重。聚灵阵之事早已过去数月,为何此刻惊动王城宗师亲自前来?是福是祸?
莫天青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恢复笑容:“柳大师法眼如炬。林逸,还不快上前拜见大师!”
林逸依言上前,躬身行礼,姿态不卑不亢:“弟子林逸,见过柳大师。”
柳慕白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落在林逸身上,如同实质般扫过,带着审视与探究。他并未立刻让林逸起身,只是微微颔首:“嗯,气息沉稳,根基扎实,倒是个好苗子。随老夫来,有几句话问你。”
一间布置清雅、灵气氤氲的静室。紫檀木的案几上,一只小巧的紫砂壶正汩汩冒着热气,茶香清冽悠远,显然非是凡品。柳慕白端坐主位,莫天青陪坐下首,林逸则垂手侍立一旁。气氛看似平和,却透着无形的压力。
“坐吧,不必拘礼。”柳慕白指了指对面的蒲团,语气平淡。林逸依言坐下,腰背挺直,目光平静地落在柳慕白身前的茶杯上,并未主动迎视对方那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目光。
“聚灵阵引动星力,此法闻所未闻。”柳慕白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半张脸孔,声音透过雾气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老夫遍阅古籍,也只找到寥寥数语提及上古有‘周天星斗阵’能牵引诸天星辉,然其法早已失传,阵图更是残缺不全。你一个青霄弟子,是如何做到的?”
来了!试探!林逸心中警铃大作。他早已打定主意,将一切推给“机缘巧合”与“古籍残篇”。
“回禀大师,”林逸声音沉稳,“弟子于阵法一道只是略有兴趣,当日在修缮聚灵阵时,发现阵基核心几处关键符文磨损严重,灵力流转不畅。弟子曾在一本残缺的《古阵图录拾遗》中,见过一种类似‘引星’的符文变体,虽不完整,但弟子斗胆尝试将其拆解、简化,融入原有阵基的几处灵力节点,试图疏导淤塞。至于引动星力…实属意外。弟子当时只求疏通灵力,并未料到会有此异象发生,更不知晓那符文竟与传说中的‘周天星斗阵’有关联。”
他这番说辞半真半假,将自己定位成一个碰巧得到一点古阵知识碎片、又胆大心细敢于尝试的幸运小子,将惊世之举归结为“意外”。
“哦?《古阵图录拾遗》?”柳慕白放下茶杯,眼中精光一闪,“此书老夫亦有耳闻,据说早已散佚大半。你是从何处得来残篇?其上除了引星符文,可还有其他记载?”
林逸心中冷笑,果然步步紧逼。他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遗憾:“弟子是在外院一处废弃书库角落偶然所得,仅存数页,字迹模糊,除了一些基础的符文结构原理和那几枚变体符文,并无其他有用信息。得手不久后,那几页残纸便因年深日久,化为飞灰了。”他将来源推给“废弃书库”和“化为飞灰”,死无对证。
柳慕白盯着林逸看了片刻,手指轻轻敲击着紫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静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莫天青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
“可惜了。”柳慕白终于再次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不过,能在残缺古法基础上另辟蹊径,触类旁通,这份悟性,殊为难得。王城丹鼎阁,正缺你这般心思灵巧、不拘泥于成法的年轻俊杰。”
他话锋一转,带着一丝诱人的蛊惑:“老夫观你灵力凝练,然神魂之力似乎更为活跃,想必在精神一道颇有天赋。丹鼎阁内,不仅收藏有海量上古丹方、阵图孤本,更有淬炼神魂、提升悟性的无上秘法‘九转蕴神诀’。若你愿意随老夫前往王城,拜入丹鼎阁门下,老夫可亲自为你引荐,并赐你‘九转清心丹’一枚,助你稳固根基,开启灵慧之门。届时,王城资源任你取用,前途不可限量。便是四大学院交流会这等盛事,于王城核心弟子而言,也不过是寻常历练罢了。”
“九转清心丹!”连一旁的莫天青都忍不住动容。此丹乃固本培元、滋养神魂的无上宝丹,对突破瓶颈有奇效,价值连城!柳慕白抛出的诱惑,不可谓不大!
林逸的心脏微微收紧。王城!丹鼎阁!无上秘法!顶级丹药!任何一个条件,都足以让无数修士疯狂。但他看到的不是通天坦途,而是巨大的陷阱与未知的漩涡!幽影殿的威胁如芒在背,坠星渊的秘密尚未解开,“天道有缺”的枷锁沉沉压在心头,他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更何况,这突如其来的“青睐”,背后隐藏着多少双眼睛?多少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感激与惶恐,起身再次躬身:“大师厚爱,弟子惶恐万分!王城丹鼎阁乃九洲丹道圣地,弟子心向往之。然弟子资质驽钝,于学院所授基础尚未完全吃透,阵法一道更是刚刚入门,浅尝辄止。此时若贸然进入王城那等英才汇聚之地,恐如萤火入皓月,非但不能为丹鼎阁增辉,反恐辱没了大师清誉。弟子恳请大师,容弟子在学院再多沉淀几年,待根基稳固,学有所成,再图报答大师提携之恩!”
这番话说得谦卑至极,理由也冠冕堂皇——基础未牢,不敢高攀。既婉拒了诱惑,又捧高了对方,让人挑不出太大毛病。
柳慕白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他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目光却如同无形的探针,再次扫过林逸:“沉淀?也好。年轻人懂得藏锋,是好事。”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有些飘忽,“不过,老夫近来翻阅一些上古轶闻,倒是发现一件趣事。说上古曾有‘天外陨星’坠落,带来一种奇物‘万象源金’,此物号称能与万般元力共融共生,神妙非常。更有记载称,得此物者,或有窥破天地桎梏、弥补‘天道有缺’之机…林小友,你见多识广,对此可有所耳闻?”
轰!
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响!林逸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指尖无意识地微微蜷缩,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万象源金!天道有缺!这两个词,正是他藏经楼中最大的秘密!柳慕白怎么可能知道?是巧合?还是…他知道了什么?!
巨大的震惊如同海啸般冲击着林逸的心神,但他强大的意志力在千钧一发之际死死扼住了几乎要失控的表情和气息!他强行控制着眼角的肌肉,不让其有任何异样的跳动,脸上依旧是那副带着些许茫然和思索的神情,仿佛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万象源金?天道有缺?”林逸微微蹙眉,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弟子孤陋寡闻,只在一些荒诞不经的志怪小说中见过类似‘天外奇物’的传说,至于‘天道有缺’…更是闻所未闻。天地法则,浩瀚无边,亘古长存,岂会有缺?大师所阅古籍,想必是上古大能留下的玄奥猜想,弟子愚钝,实在难以理解其中深意。”
他巧妙地将这两个词推给了“志怪小说”和“玄奥猜想”,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柳慕白深深地看了林逸一眼,那目光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直视灵魂深处。林逸坦然迎视,眼神清澈,带着一丝求知若渴的学子对高深知识的敬畏与不解。
静室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紫砂壶中水沸的咕嘟声格外清晰。
良久,柳慕白忽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打破了沉寂:“呵呵,是啊,上古轶闻,虚妄之言,当不得真。老夫也只是随口一提罢了。”他放下茶杯,缓缓站起身,莫天青也连忙跟着站起。
“年轻人,你很好。”柳慕白走到林逸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动作随意,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不骄不躁,懂得藏拙,是好事。不过…”他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几分,如同耳语,却字字清晰地传入林逸耳中,“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有时候,藏得太深,反而会引来…刨根问底的锄头。这世上的眼睛,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也…深得多。”
“藏得太深…引来刨根问底的锄头?”林逸心头剧震!这句话如同冰冷的毒刺,狠狠扎进他的心底!这绝非善意的提醒,而是赤裸裸的警告!对方在告诉他,他的“隐藏”并非天衣无缝,已经引起了某些存在的注意!这“锄头”,指的就是柳慕白自己?还是他背后更可怕的势力?
柳慕白收回手,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温和长者的模样,仿佛刚才那句冰冷的话语从未出口。“莫院长,贵院有此良才,实乃幸事。四大学院交流会将近,老夫期待他在盛会上的表现。”他对莫天青微微颔首,不再看林逸一眼,转身便朝外走去。
“恭送大师!”莫天青连忙跟上。
林逸站在原地,后背已被一层细密的冷汗浸透。柳慕白临走前那轻描淡写的拍肩,仿佛带着千钧之力,让他感到一阵窒息。那句双关的警告,更是在他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林逸,”莫天青送走柳慕白后折返,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的林逸,眉头微皱,语气复杂,“柳大师的话…你需谨记。王城的水,太深。有时候,锋芒太露或藏得太深,都未必是福。交流会…好好准备吧。”他叹了口气,也转身离开。
静室内只剩下林逸一人。他缓缓坐下,端起面前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手指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柳慕白为何而来?丹鼎阁真的只是看中他的阵法天赋?那为何最后要抛出“万象源金”和“天道有缺”的试探?那意味深长的警告又代表着什么?是学盟背后势力的授意?还是王城其他巨擘的触角?
他感觉自己仿佛落入了一张无形的大网。幽影殿在暗处虎视眈眈,觊觎坠星渊的源金;守拙长老语焉不详,讳莫如深;如今,来自王城最高层的力量,也投来了意味不明的目光,甚至可能已经察觉到他身上隐藏的秘密!
“藏得太深…引来刨根问底的锄头…”林逸喃喃重复着这句话,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望向窗外,青岚学院后山的方向,坠星渊那狰狞的轮廓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源金,是他突破双重修炼瓶颈、对抗幽影殿、乃至未来挑战那“天道有缺”的关键钥匙!但此刻,这把钥匙,似乎正吸引着越来越多、越来越可怕的觊觎者!
时间,变得更加紧迫了!他必须更快!更强!在那些“刨根问底的锄头”落下之前,拿到源金,拥有足以自保、甚至反击的力量!
林逸的眼神,在巨大的压力下,非但没有丝毫退缩,反而燃起更加炽烈、更加决绝的火焰。他放下冰冷的茶杯,指尖在桌面上无意识地划过,留下几道深浅不一的刻痕,如同他此刻在命运棋盘上,艰难划下的求生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