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00**。

电子钟血红数字跳变的刹那，陈默在镜子里看见自己的脸开始**融化**。

不是汗流，不是泪淌，而是蜡像被置于熔炉之上般的、缓慢而恐怖的**消解**。先是下颌线的皮肤泛起一层不正常的、尸斑似的潮红，紧接着，细密的裂纹如同干涸河床的龟裂，无声地蔓延开来。皮肉失去了骨骼的支撑，像被高温烘烤的蜂蜡，以一种违背物理法则的粘稠姿态，无声地向下**垂坠**、**流淌**。他能清晰地“看”到颧骨的轮廓在软化的皮肉下若隐若现，眼窝深陷成两个浑浊的泥潭。

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炸开，直冲天灵盖。他猛地抬手去触摸自己的脸颊——

指尖传来的触感却是**干燥**的。冰冷，僵硬，带着活人肌肤应有的弹性。触觉与视觉在脑海中激烈地撕扯、碰撞，带来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镜中的影像仍在持续溃烂，那张属于他的脸正一点点剥离、崩塌，露出下面某种更原始、更污秽的基底。

“又…来了…”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喉咙。

他死死咬住后槽牙，强迫自己睁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镜中那张正在腐朽的“脸”。眼球因为过度用力而布满血丝，酸胀刺痛。汗水从额角渗出，沿着太阳穴冰冷的滑下，痒得像是有虫子在爬。每一秒都被恐惧拉长得像一个世纪。

**0:00:01**。

血红的数字再次跳动。

镜中的溃烂影像如同被按下了倒放键，垂坠的皮肉瞬间回缩，裂纹弥合，潮红褪去。眨眼间，镜子里只剩下陈默自己那张苍白得毫无人色的脸，眼底沉淀着化不开的浓重青黑，像被噩梦反复蹂躏过的废墟。

他刚想松一口气——

“滋…啪！”

头顶那盏惨白的吸顶灯猛地爆出两团刺眼的电火花，随即疯狂地明灭闪烁起来，将狭小的浴室切割成无数晃动的、破碎的光影牢笼。电流过载的“滋滋”声尖锐地刺穿着耳膜。与此同时，一股冰冷、粘腻、带着浓重**陈腐甜腥**的气味，如同一条阴湿的毒蛇，悄然钻入鼻腔。

是胭脂！而且是那种廉价、劣质、放了不知多少年，混合着铁锈般血腥味的…**死人用的胭脂**！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僵硬地、一寸寸地低下头。

暗红色的**液体**，正从紧闭的门缝底下，无声无息地、极其缓慢地…**渗**进来。它们粘稠得如同半凝固的血浆，在冰冷的瓷砖地面上蜿蜒爬行，像是有生命的活物，贪婪地舔舐着地面，目标明确地…漫向他的拖鞋边缘。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他颤抖着手，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一张被汗水浸得边缘发软的泛黄纸条。纸条上，几行用焦炭般枯槁笔迹写下的字句，是他赖以生存的法则：

**【夜半照镜，莫过三息】**

**【见红妆，闭目莫视】**

**【闻异香，速点白烛】**

异香！红妆！全齐了！

他猛地扑向洗手台下方的储物柜，指尖因为恐惧而冰凉麻木，几乎抓不住柜门把手。柜子里，几根惨白得如同死人骨殖的蜡烛静静躺着。他胡乱抓起一根，另一只手掏出打火机。

“咔哒…咔哒…咔哒…”

冰冷的金属轮摩擦着燧石，却只有零星的火星溅出，怎么也点不着那该死的棉芯！仿佛周围的空气都被那粘稠的甜香冻结了，拒绝火焰的诞生。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镜面，毫无征兆地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水雾。水珠迅速凝结、汇聚、流淌，模糊了镜中的人影。就在这朦胧之中，一个极轻、极柔，带着陈旧记忆深处熟悉腔调的女声，如同冰冷的蛛丝，直接缠绕上他的耳膜，钻入他的颅骨深处：

“阿默……”

寒气瞬间冻结了陈默的四肢百骸。他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

“娘给你……画个妆吧……”

一只**冰凉彻骨**的手，毫无实体触感，却又无比清晰地抚上了他的后颈！那触感湿滑粘腻，仿佛刚从福尔马林溶液中捞出的肢体。陈默的脖子瞬间僵直，他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镜中的水雾自行散开——

镜子里，映出的不再是他。

那是一张陌生女人的脸。底色是毫无生气的、停尸间灯光般的**惨白**，两颊涂抹着两团极其夸张、极其刺目的**圆形腮红**，像两滩凝固的污血。嘴唇则被勾勒成猩红欲滴的、细长上翘的诡异形状，如同纸扎铺里那些陪葬童男童女脸上，被匠人用劣质颜料随意涂抹出的…**死人的笑容**。

那张“脸”在镜中对着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扯动嘴角，露出一个非人的、怨毒到极致的笑容。

“啪！”

打火机终于窜起一簇微弱的火苗。陈默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和意志，将那颤抖的火苗凑向惨白的蜡烛芯。

蜡烛被点燃的瞬间，爆出一小团幽冷的、近乎**妖蓝**的火苗！这光芒并不温暖，反而带着一种驱散黑暗的诡异力量，如同极地永不熄灭的鬼火。

镜中那张怨毒的笑脸瞬间扭曲，发出无声的尖啸！在陈默拼死闭紧双眼的刹那，一阵令人牙酸的、如同生锈铁片刮擦玻璃的刺耳噪音，疯狂地冲击着他的耳膜！伴随着这噪音的，是那句如同跗骨之蛆般缠绕了他二十年的诅咒，冰冷地刻印在他的灵魂之上：

“你替娘活下来…就得替娘…**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