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锈膻气压肺管子，混着机油烤糊的馊味往鼻子里钻。赵虎半趴在那扇半开的厚铁门缝边上，半边脸死死抵着冰凉滑腻的铁皮，喉管里漏出来的气儿带着血沫子撕拉的响。刚拼了命塞进扳手转开的这道缝，比他娘的棺材板还沉。冷风卷着湿重的铁锈末子从缝里灌出来，刮在脸上跟撒了把碎玻璃碴子似的生疼。

他烂泥似的身子被那股力道拽得向后滑了小半尺，后背糊满黑泥的皮肉在管壁上蹭出条血道子。炉子壳子卡在门缝下沿，被那股骤然加大的吸扯劲拉得直往下滑，炉壁上那几道裂纹滋啦滋啦往外喷着点点暗红渣子。他那只卡在门缝里、被铁边棱刮得皮开肉绽的烂手，死命扒住炉子边缘发烫的豁口，硬是靠最后那点撑着的蛮劲，把炉子斜卡在门缝铁棱上。

“呃…呃…”石磊那条断了腿的身子挨着门边铁皮滑下去，脸颊蹭在冰冷的铁棱上，糊满黑泥的额头上磕破块皮，暗红的血混着泥慢慢往下渗。炉子被门缝里的吸劲抽得吱嘎作响，底部那点暗红熔渣烤着他那条冰坨子似的废腿，滋滋地腾起微弱的白汽。

嗡——

炉心深处那道原本微弱卷着死灰的光漩猛地向外一扩！整个炉壁表层残留的暗红熔纹瞬间灼亮！一股暴烈如同熔断钢水的灼热意志，顺着炉体豁口喷薄而出！狠狠撞在赵虎扒着裂口的烂手上！

咚！！！

一股并非声音、而是直接在他骨头缝里震开的沉重搏动！如同死寂了千万年的铁砧被锻锤砸响了第一声！

紧接着！那股灼烫到焚毁皮肉的剧痛顺着赵虎手指烧穿的烂肉狠狠灌进去！仿佛滚油倒进了骨髓油锅！他那条早被抽空力气的残肢如同通了超载的破电线，瞬间痉挛绷直！指骨在炉壁豁口上刮擦出刺耳的嘶响！

“呃啊——！！！”赵虎眼前一黑，粘稠的黑血夹着胃酸猛地从口鼻呛出！这剧痛远非皮肉之苦！是活活烧穿了魂魄的烫！

也就在这剧痛爆发的瞬间！

嗡！！！

一股粘稠滚烫到仿佛烧熔灵魂的记忆洪流！裹着这股纯粹焚身的剧痛！如同烧塌炉膛的高温钢水倒灌！狠狠砸进了赵虎意识深处被这剧痛强行凿开的通道！

轰——！！！

无数冰冷破碎的画面在他烧穿的识海中连环炸开！

锈蚀斑驳的巨大钢铁囚笼！里面扭曲挣扎着无数被铁链贯穿筋骨的躯体！每一个！都穿着破烂如缕的黑狼军制式军装残片！

冰冷手术台上滑落的铁链！铁钩撕开人体！暗红色裹着银亮金属丝的血液喷溅在墙壁巨大的“K-7”标记上！

废弃的焚化炉深处，焦尸堆里一个只剩下半截左臂、胸腔被开个大洞、里面塞满蠕动的金属线缆和半凝固黑色粘浆的“人”影，正用焦炭般的指骨在焚化炉内壁死命划拉着什么！

烧红的铁笼！冰绿的培养液！焦尸！粘稠的黑浆！

混乱冰冷的数据碎片、尖锐到撕破神经的警报蜂鸣、扭曲着爬满视界的灰绿菌斑——所有画面碎片都裹挟着极致的冰寒与灼痛！

嗡！！！

源炉深处那颗死灰般的漩涡核心似乎被这灌入的滚烫记忆碎片引燃！一抹前所未有的赤金色锐芒，如同烧红的凿子在灰烬中猛地捅开一点透亮！

凝！识！锻！魂！

一股清晰而暴烈、带着铁匠锻铁时独有的节奏法则狠狠烙印在被引燃的意识碎片深处！那些冰冷扭曲的“K-7”数据链、焦尸划痕中透出的死前嘶嚎、培养液里翻滚的菌斑脉动……所有混乱痛苦之物如同被烧红锻锤的铁料，在无形的法则轰砸下强行熔炼、压缩！

一个由纯粹剧痛与残存意志强行熔铸的、模糊扭曲的印记——一道刻着粗糙“K-7”符号的焦黑“人形烙印”——在赵虎意识深处赤金火焰的轰击下炸开！

嗡！！！

熔炼的烙印瞬间反馈！

炉心深处那点赤金光芒骤然大盛！一种奇异的、仿佛熔铁被淬火水浇透瞬间的凝固与爆发之力顺着那剧痛灼烧的通道倒灌而出！狠狠顶住炉体外疯狂拉扯的吸力！

炉体表面那些灼亮欲裂的熔纹骤然暗敛！如同被强行压回的沸腾钢水！硬生生定在半开半合的门缝卡口之上！下方石磊那条被炉底熔渣烤着的废腿上，蒸腾的白汽更浓郁了几分！

呼……吸……

赵虎那条快被灼痛烧断的烂胳膊骤然一松！劫后余生的空荡混合着灵魂被滚油浇穿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背上炉子压着的实感还在。他喉咙里翻涌的血腥气堵着，糊着血泥的独眼艰难地往上翻，死死盯住那条被强行撬开的铁门缝——门缝那头不是深邃黑暗，隐隐透着冷硬金属构造物的轮廓。

“……他娘的……狗东西……”赵虎嘴里糊着血碴子，破嗓子里磨出半句话。他那只被炉火烧得皮开肉绽的烂右手，指节几乎嵌进了炉壁豁口锈铁熔烂的渣子里，连皮带肉地黏在一块。剧痛变成了钻骨头缝的钝刀子刮，每挪一下都扯着半条命。

他撑着半截右臂膀子死顶着背后的管壁，脊梁骨上被刮烂的血口子往冷铁上蹭，生疼直钻心窝子。炉子死沉，压在臂弯里像灌满了烧滚铅块的石墩子。他拖着那条没断完的左腿根，一下，又一下，扒着门口那块铁棱子，抠着，蹭着，把自己和那铁疙瘩炉子硬往门缝深处磨。

嗡……炉心深处那团扩开的赤金光漩微微震颤，传递出一股微弱却沉重的搏动。每一次搏动，都如同死地里锤下的一记重槌，震得赵虎扒着铁棱的手指跟着麻。

石磊的身子紧挨门缝滑动的铁皮，肩膀一下下刮着铁棱，蹭破了的皮肉在冷铁上拉出新的血痕。炉底烤着他废腿腾起的那点白气，被门口涌进来的风顶得断断续续。

“石头…撑着点…”赵虎的声音破了锣，血糊的喉咙里挤出的字糊成了血泥。他感觉肺管子跟塞满了铁锈渣子，透不过气，眼前黑点乱蹿。

更深处那股阴冷刺骨的膻气顺着门缝飕飕往骨头缝里钻。

不知磨蹭了多久，炉子底壳猛地往下一沉，硬被赵虎拖进了门缝。一股冷硬的空气涌上来，裹着股冷却塔里陈年油垢混铁锈泡透了水的湿臊味。

嗡…炉子搏动沉了一下。炉壁上残留的暗红熔纹彻底熄灭，只残留薄壳缝隙下那点赤金卷动的微光。

赵虎瘫在冰冷的铁皮地上，炉子压着他半边胸口，硌着他那条早断得不中用的胳膊，每一次赤金搏动都震得骨头生麻。

他歇了口气，血糊的眼珠子费劲地抬起来。

眼前是条往下深扎的检修竖梯入口。一架几乎被厚厚锈壳裹死的铁梯子嵌在井壁里，黑洞洞地扎下去。梯子上到处挂着凝固沥青似的黑油块子，散发着浓烈的、像是什么大型液压油混着血腥锈腐沤烂后的恶心气味。

那股催命的滴嗒声就是从这井底下飘上来的，又冷又死气沉沉。

竖井边上那层油垢锈壳堆砌的厚壳子边角，几块硬得跟石头似的泥油砣被炉体压碎，露出来底下一片光滑得不像自然锈蚀的合金墙皮。墙皮上糊满了凝结的油污和黑泥，勉强能看见底下蚀刻的大片复杂纹路。

赵虎烂手糊在泥油碎块里，扒拉着想把沾在炉壳上的油泥蹭掉点。他指头蹭到块厚油壳下头，那合金墙皮上，一道凹进去的、细长的刻痕边缘露了出来。

指头肚碾上去，粗糙冰凉。

嗡！

炉心底那片赤金光漩猛地一阵乱抖！一股细微到难以察觉的金属震感沿着赵虎粘在刻痕上的皮肉，狠狠钻入灼痛的神经深处！伴随而来的是无数炸开的、冰冷的、属于巨大动力炉能量节点崩毁瞬间的冲击画面碎片！碎片中夹杂着巨大压力阀门崩断的巨响、管道网络爆裂的恐怖轰隆、核心数据失控的蜂鸣……以及一张定格在监控屏碎裂画面上的扭曲倒计时——

倒计时：00:00:17

倒计时的下方！一行被红框圈住的细长警示代码——【主控通道α-9节点/底层能源中枢反馈回路切断确认】——一闪而过！

源炉深处那道赤金光漩仿佛被这冰冷的“切断”二字刺激，骤然卷缩凝固！炉壁豁口下流转的光芒瞬间熄灭！如同烧红烙铁被冰水浇头！

嗡！！！

赵虎那条死死扒在墙皮刻痕上的手臂瞬间被一股无形又冰寒的死气狠狠冻透！剧痛！如同整条臂骨被瞬间冰封在万年寒铁中！他眼珠子猛地凸出！喉咙被堵死！整个人如同冰坨般僵硬！

就在他即将彻底冻结意识崩溃的前一瞬！

那被炉体压住、几乎冻僵的石磊断腕处残留的一丝微弱气血，被源炉骤然冰封的寒气所激！

噗嗤！

一小股混着黑臭杂质、温热近烫的淤血猛地从他胸口塌陷的伤口迸出！狠狠溅在旁边那片布满刻痕的合金墙皮上！

嗤——！！！

如同冰水泼上了烧红的铁锭！被淤血覆盖的那片刻痕区域瞬间腾起大片焦臭的黑烟！血中污秽成分被瞬间碳化！但蕴含在污血深层、属于石磊最后一点强行燃烧的生命余烬，如同烧焦火炭里迸发的火星！极其微弱地……点燃了合金墙皮上那些古老刻痕深处残余的、一丝尚未彻底熄灭的古老能量回路！

滋…滋……

微弱的电弧光芒在血污碳化层下跳跃！刻痕深处一条极其隐秘的能量回路仿佛被火星短暂激活！如同濒临停摆的齿轮被卡住了一颗小石子，极其艰难地、颤抖着……

旋了小半圈！

嗡——轰隆！！！

被冻结的源炉仿佛抓住了这根稻草！赤金光漩疯狂反向旋转！炉壁豁口下凝固的光芒瞬间爆燃！无数细密赤金色电弧沿着炉壁炸开的豁口边缘疯狂跳跃！一股裹挟着暴怒与焚毁意志的滚烫热浪猛地从炉内爆出！

冻透赵虎的死气如同脆弱的冰壳瞬间被熔穿！灼热的洪流顺着他冻僵的手臂疯狂涌入！

“呃啊——！！！”赵虎终于发出震破耳膜的惨嚎！剧痛混合着滚烫的洪流瞬间冲垮了神经！他那只扒着墙皮的手掌如同被无形的焊枪点住！那布满刻痕的合金墙皮在赤金电弧跳跃最密集之处——

无声地向内凹陷！紧接着！无声地向上滑开一道仅容半人爬行的——

暗门！

暗门内部！幽深向下！一股无比浓郁的、如同万吨机油缸深处沉淀了三百年的冰冷腐朽机油气！混合着铁锈、血腥和一种极其微弱却令人骨髓发冷的……

嘀嗒…嘀嗒…

水滴凝结在冰冷沉重源质晶体上的声响！清晰！穿透灵魂！

源炉豁口深处！那道刚刚爆燃的赤金光芒在感知到这股纯粹源质气息的瞬间——骤然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般极致内敛、凝固！连炉壁残存搏动都强行静止！一种源自熔炉本能的极致饥饿与锁定感瞬间吞没了一切混乱！

悬在暗门边缘的炉体微微倾斜，炉底裂口几欲垂入洞口幽深的黑暗！

“……操……”赵虎血红的眼珠死死盯着暗门下方那深邃的源头。他身上糊满的血痂在炉体的重压下嘎吱作响，炉壁那点赤金搏动早已停止，沉得如同一块烧灼生铁的死疙瘩。

暗门里涌上来的风又冷又沉，混着那种机油沉淀了三百年没开封的刺鼻油腥味。滴嗒滴嗒的声响仿佛钻进了他耳根里头，凉飕飕的，硬是把骨头发麻的寒气顺着脊梁沟往上顶。

石磊那条烂腿搭在门棱上，之前被炉底熔渣烤出的那点湿气早干透了，皮肉让冷风吹得缩起来，发灰的皮子绷在骨头上，看着就透着股死样。就胸腔那地方还微乎其微地起伏着，每一下都带着血沫子撕拉的破响。

再拖下去……真就冻死在这风口上了。可炉子卡在暗门缝口，斜着压在赵虎半边身子下，死沉死沉的。

炉壁豁口里最后那点赤金色的光漩凝固着，像个被封死在铁疙瘩里的活物眼珠子。它“看”着底下那片幽黑——那里头滴嗒滴嗒的声音，混着纯粹的、冰冷的源质波动，像块烧红的铁碰着了冰水，炉芯深处被引燃了股几乎压不住的暴食劲儿。

嗡……炉体极轻微地震颤了一下。不是搏动，更像是一口硬憋在腔子里的闷气被底下那纯粹源质的味儿顶得拱了上来。

赵虎那只嵌在炉壁豁口里的右臂猛地一紧。炉壁豁口边缘那些凝固的熔渣和铁锈刮蹭着他被烧伤的皮肉，刮掉几块焦黑的痂皮，露出底下新渗出的血丝。剧痛麻木的神经被这细碎的刮擦猛地一刺！

“……呃！”他喉咙里硬挤出声闷呛，整个身子被这细碎的剧痛刺得弹了一下。被死死压住的烂胸腔里炸开一股说不清是疼还是憋屈的蛮劲——他猛地抬起那条尚算完好的右腿，脚底板子对着压在炉子底下的冰凉铁棱边缘狠狠一蹬！

“嗬——！！！”

破嗓子里炸开半声非人的嘶吼！顶着炉子的半边身子被这蛮横的力道带动，硬是往下滑了寸许！

炉子那死沉的底壳磕在暗门凹陷下去的铁棱子边沿，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整个炉体在这撞击下剧烈一晃！炉壁豁口深处那片凝固的赤金光漩边缘猛地炸开几丝细密的金红电弧！如同死火堆里被硬踹炸开的火星子！

借着这点炸开的力道，炉体擦着暗门下沿尖锐的棱角——

咔啦啦——噗通！

带着无数被刮下来的碎锈渣子，砸进了暗门下方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随即发出一连串金属在湿滑油垢坡道上磕碰滑坠的闷响！越滚越深！

“……操……”赵虎整个身子被炉子下坠的狠劲带得往前一扑！半边身子压在冰冷的暗门铁棱子边上。那扇被他强行扳开的厚铁门，被炉体擦刮边缘的巨大力道撞得又向内滑开了寸许宽！一股更加浓烈、带着铁锈膻腥和油污腐败的湿冷气息扑面撞来！直冲肺叶！

**呼……呼……吸……**

沉重的搏动！穿透脚下厚重的油垢隔层！

如同地下深处某个沉睡了无尽岁月的巨人心脏开始了它的……初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