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晖低头看着陈弘斌拖着一地血肠抓住自己的脚，看了好一会，竟然被气笑了。

他缓缓蹲下来，拍了拍这位哥的肩膀。

“别缠着我，你女儿快被你吓疯了。”

程晖指了指旁边一直在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陈襄。

“为你女儿着想，你还是赶紧走吧。”

陈弘斌惨白的脸缓缓扭转一百八十度，没有瞳孔的眼珠子眨巴了几下，便低下了头。

等程晖再次站起来，陈弘斌已经消失不见了。

程晖扶着陈襄坐下来。

“深呼吸，刚才你见到的那些，包括父亲的死亡，还有伯母堂兄的死亡，只是你小时候心理创伤的场景再现。”

“这些场景不会忘掉，只会一直潜藏在你的记忆里，在你的表意识无法把控的时候，一次又一次地浮现并攻击你。”

“今晚只是因为某些场景的刺激，所以藏在你记忆里、最恐惧的景象，以夸张的方式重新呈现。过去了那么多年，你应该试着去面对它们。”

陈襄的手很冰冷。

她还在发抖，但随着程晖的话语，她的呼吸平缓下来，明显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需要直面童年的伤害，并且克服它。”

程晖的话很轻很轻，几乎是贴着陈襄耳语的。

他按住了陈襄的肩膀，直视她的眼睛。

显然这些举动给了陈襄安全感。

陈襄缓缓抬起头来，肩膀不抖了，过了良久，微微点头。

程晖这才直起身来，示意陈清渠。

“你不是能读心吗，自己侄女，好好照顾。”

说罢，摆摆手便快步消失在黑夜里。

第二天程晖正坐在躺椅上，晒着铺门口斜进来的太阳，突然觉得脚底下有点麻。

程晖低头看过去，只见一个男人，顶着一张苍白的脸趴在地上。

他的两条腿截断了，手里拿了把刀。

男人朝自己肚子哗啦一下划过去。

又是一地肠子。

“又是你，陈弘斌。”

“不会帮你的，你走吧。”

男人好像没听懂程晖的话，白内障似的眼睛眨了两下，又往自己身上划了一道。

肠子更长了。

程晖别过了脸，再在自己面前表演手拉血肠工艺也是没用的。

这时铺门外面传来哐当一声。

程云怒气冲冲地走进来，抄了根竹条就出去了。

过了一会，门外传来劈里啪啦传来打斗声。

程晖闭着眼睛，打斗声越发清晰。

风格凌厉，拳拳到肉。

藤条闷猪肉，前抽排骨后抽里脊下卸蹄筋。

“你们这群不长眼的，还拿水管，古惑仔看多了！”

“哥在外面混的时候，你们还吃奶呢！”

没一会程云揪着一个穿十字架鹰、戴耳钉的年轻人，把他的腰狠狠按下去九十度，一副给程云行大礼的模样。

程云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沫，但这个年轻人更惨，整张脸都肿成了猪头。

“给你程爷认错。”

年轻人被程云死死摁着，勉强抬起头，眼里露出凶光。

程云逼着这家伙鞠了三个躬，年轻人狼狈地捡起地上的棍子，带着一帮街溜子骑摩托跑了。

程晖抬眼瞥了一下，这不就是上次在铺门口给陈襄脸色看、一脚踢倒门牌的陈虎。

上次吃了亏，这次想叫人来砸场子吗。

这时，他的脚又麻了一下，低头看去，果然又是陈弘斌。

陈弘斌好不容易不拉血肠了，腾出一只手，脸色苍白地指着门外，白内障眼瞪得更大，差点从眼眶里翻出来。

“陈虎欠了你的命？”

程晖算是服了这一家子姓陈的了。

是不是自己前世欠了他们的，总不让自己安生。

但是程云被打了，这个账得记着。

陈弘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程晖无语了。是不是变了鬼，智商就没了。

到底是不是欠命了，又点头又摇头是什么意思。

“哟，美女小姐姐，来找程晖玩？”

“找我玩也可以啊。”

“看你这情深款款的样子，又被我弟给骗了吧？”

程云欠打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随着声音进门的，是陈襄。

今天陈襄穿了便服。

她破天荒地穿了蓝色牛仔短裙，修身白色T恤，高帮板鞋，清爽却掩盖不住艳丽气质。

利落的中发，夕阳余晖落在英眉上，鼻子高得像雕塑，皮肤细腻雪白像粉瓷，鲜红唇色让轮廓更加鲜明生动，这是一张美得犀利、动人心魄的脸。

刚才油嘴滑舌的程云让她眉头微皱，但看见程晖，陈襄的表情舒缓下来。

就连凌厉的轮廓，都在夕阳中逐渐柔和了。

“陈虎又来找你麻烦？”

陈襄一改往日骄扬语气，轻声问道。

“对不起，程晖，下次我保证不会让他来打扰你了。”

程晖低头看书，并没有打算接她的话茬。

要知道，陈襄的爹还一副讨债鬼的模样，流了一地肠子，一直抓着自己的脚踝不放。

只是这次，陈襄看不见陈弘斌。

看来上次陈襄能见到鬼，是因为有阴火。

而在江一村，骆嘉佳和程云能看见，是因为有青鸟的项链。

普通人正常情况下是看不见鬼物的。

“上次你说得对，我应该面对自己的过去。”

“是我太懦弱了……小时候的事情，不应该成为我的心理障碍。”

她说话的时候，头不由自主地低下去了。

小心翼翼抬起眼，却见程晖竟然直视着自己。

这是一双半透明、琥珀色的眼，却冷得像冰湖一样，让人心头一颤。

陈襄下意识地想抬手拨弄自己的头发，却不小心碰到了程晖的手。

程晖的手跟他的眼睛一样冷。

“我有个小小的请求……虽然很冒昧。”

“请问……你可以陪我去看看我妈吗？”

陈襄第一次觉得跟一个人说话耳朵会发烫，脑子一片空白。

在陈清渠庭院里度过的可怕夜晚，让陈襄下意识对程晖产生了依赖。

“小姐姐你也太主动了吧！”

“这么快就叫我弟跟你去见家长？”

“你们才见几面，我弟挺吃亏……”

一直靠在门边的程云眼睛瞪大了，一副听八卦不嫌事大的模样。

自己这个弟弟，桃花运挺旺。

怎么就不能分点给自己。

本来以为程晖这个天天冷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家伙会拒绝，谁知道程晖竟然一口答应。

“好。”

程晖头也不抬，继续翻着手里的书。

“陈虎家的公司，是不是承包了当年你爸，陈弘斌出事的工程？”

程晖声音依旧冷漠，就好像只是随口说着无关紧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