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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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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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上,是冷的血。

陈青猛地睁眼,鼻腔像被灌进了生锈铁水。

腐脂、血锈、霉味混成一团,呛得他胃里一阵翻腾。

他倒仰着,手脚发麻,头顶斜梁横压,灯盏悬在一边,火光跳动,只照得出身前一尺。

火光微晃,一道影子自胸口滑落。

他低头——

一具尸体,正仰面倒在他怀里。

脸色蜡白,嘴角缝了线,唇中一张黄符,血水浸透,露出半个墨字:“乙亥”。

陈青屏住呼吸,脊背发冷,没有叫。

只是缓缓后缩,试图避开。

“哐”——

后背撞上一样冰冷的东西。

他转头。

另一具尸体倒挂在左侧木架上,半张脸贴在他肩上,死睁着的眼,正贴着他的脖颈。

他倏然坐起,手肘撑地,退到身后墙角。

这才看清——

一间狭仄尸房,砖墙三面,门扇紧闭,左侧木架倒挂几具干尸,绳索早已风干,像吊着几张皱皮。

地面是黄泥,潮冷发硬。

他脚下、两侧、四角,全是尸体,裹着破布,姿态扭曲,像堆满了丢弃的货物,连张席子都没有。

角落黑得望不清,只有几处手脚裸露出来,肿胀、青斑,像褪了色的蜡人。

灯火照不进那里。

空气死寂,像浸在一盆冷水中。

陈青缓缓低头。

发现身上是一件斜襟灰布袍,开线破损,右腹缝着一块歪补丁,边缘还有干涸血痕。

他本能去摸裤袋——

空的。

手机、证件、配枪,全无。

陈青心跳一滞,告诉自己不能乱。

哪怕四周是尸体,是腥气,是不知道何时会再动一下的黄符死脸,也不能乱。

他下意识地调整呼吸,把气吸进鼻腔,再从牙缝缓缓吐出,试图恢复一点节奏感。

刑警多年养成的习惯,让陈青学会了克服内心的恐惧,在高压下冷静的做出判断。

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调出记忆。

追捕任务,雨夜废墟。

他和搭档封锁巷口,歹徒藏身危楼。

他翻过铁栏,冲进断楼,门生锈,死死卡着。

他撞门,抽枪——

然后是……一声巨响。

再醒来,便是这里。

他睁眼看着这间屋。

砖墙风蚀,门缝嵌灰,地上溅着一圈不知年代的血斑,偏偏灯芯还亮,油碗干净,不似久未启封。

这地方,有人在用。

还不止一日两日。

可这些尸体呢?

堆成这样,像是没人管了整月;却又缠了黄符、封了唇线,显然经过处理,不是街边的弃尸。

他注意到那具倒挂干尸的脚腕——是用兽筋绳捆的,绳结是古式死扣。

他再看木架角落,一只旧药罐翻落在地,半侧贴着的药签已褪色,只模糊能辨一个“顺”字。

陈青心头一沉,隐约有种说不出的错位感正从脚底往上爬。

他正欲起身靠近细看,耳边忽然一震——

“我亲眼瞧见的,那尸体动了!”

门外一声急语,带着压不住的惊惶。

“动了?仵作你确定吗?”另一个声音低低压下,像在确认,又像不敢信。

“没看错,就是东头灯下那堆!”

“吱呀——”

房门被人推开。

夜风灌进,火光摇晃,灯影陡颤,尸房空气一瞬变得冷凝。

陈青正半撑着身子,回头一望。

与门口两人撞个正着。

三人皆是一愣。

那老者定在原地,手中火把微颤,脸色顷刻泛白,仿佛真见了诈尸鬼物;

红衣衙役脸色倏地一变,倒抽一口凉气,手已按上刀柄,几乎是本能拔了半寸。

陈青撑着地,喉头滚动,忽然开口:

“请问……”

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像是钝刀刮过铁皮,断断续续。

太久没喝水,喉咙干得像灌了灰。

他每说一个字,嗓子都像撕裂般疼。

这含糊不清的一句,落在门口两人耳中,却像鬼夜低语。

红衣衙役脸色陡变,猛地倒退半步,眼神一炸:“真是尸祸!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他绑了!”

“是!”

几名小吏破门而入,齐齐扑向陈青。

他猛地后退,脚下一滑,险些栽进尸堆,反手一撑,稳住身形。

最近一人冲来,他抬臂一挡,肘尖磕中对方喉咙,那人喉头一紧,踉跄倒退。

另一个小吏扑上,陈青低身一闪,侧肘猛砸太阳穴,砸得那人一声闷哼,跪倒在地。

他刚欲冲出,一道铁链甩来,死死缠住左臂。

“哗啦”一声,铁链勒骨,他一声低吼,右手猛然一拧,几乎将持链者扯倒。

第三人趁机扑身,将他压入尸堆。

紧跟着,又一膝撞来,击中膝弯,他双腿一软,整个人砸进血肉之中。

“听我说——”他张嘴,却咳出一口腥气,声音卡在喉头。

“快封口!”有人低喝,一团黑布塞进口中。

他挣扎着扭头,发出一声呜咽,肺中气息再吐不出,只能拼命挣扎,四肢被缠、手脚被扣,几人合力将他死死压制。

红衣衙役冷眼看着,“若是被这邪祟逃了怎得了?”

“压住他!别让他动!”有人在吆喝。

几名小吏合力扑上,膝顶、肘压、捆绑、拖拽,动作干脆熟练,带着一股习以为常的狠劲儿。

陈青咬着黑布,喉咙发涩,气息紊乱,只能徒劳的挣扎着。

忽然——

“吱吱。”

一阵细碎声响,自墙角那堆尸布中窜出一道灰影。

一只老鼠从缝隙中钻出,鼻尖不断耸动,穿行在尸体之间,嗅来嗅去。

“滚开!”

小吏忽然怒喝,抬脚猛踹向尸堆。

“砰”地一声,一堆尸体翻倒,破布散落。

陈青眼角一跳。

下一瞬——

一截被踢翻的残影,从尸山中滚落而出,“扑通”一声,跌落在他面前。

是一具裹着烂布的小小人影,瘦得只剩骨架,双手蜷缩,皮肉发胀,脸上的五官模糊,像被水泡烂。

但那一张脸上,有一只眼,竟微微睁着。

那只眼,正盯着他。

时间仿佛停住。

陈青怔在那里,来不及多想,下一秒——

“咔啦!”

尸堆上方,一块陶片脱落,在混乱中翻滚,直直朝那孩子砸下。

陈青几乎是本能地一抬肩,将身子朝前一扑!

他用整个背脊,挡住了那具童尸。

“砰!”

陶片砸在他腰肋,重重一震,像是一记钝锤捶进骨头。

剧痛自侧腰传来,他低哼一声,却连躲都来不及。

“还敢动!”一声喝骂,伴随着一肘猛砸在他肩头,将他死死压下。

“这祸物果然邪得很!”小吏喝骂着,眼中透出几分惊惧,“得绑紧点!”

“别让他再动。”红衣衙役的声音沉冷,不带一丝情绪,“押出去。”

铁链“哗啦”作响。

陈青被粗暴地拽起,半拖半提着从尸堆中拉出,双膝擦过泥地,火辣一片。

血,从他腰侧蜿蜒而下,在地上拖出一道黏稠而碎裂的痕。

如同胎血未净,被这个世界重新“剖出”。

“哐——”

尸房大门猛然撞开,夜风卷着火光灌入。

陈青被拽出门外,重重砸在石板上,肩胛一震,骨头像是裂了一寸。

耳膜嗡鸣未歇,天旋地转,他翻滚着跌进一个院中。

残旧天井,石缝苔草疯长,瓦檐倾塌,墙角堆着发霉麻袋与破木盆,一股积年腐霉味铺头压来。

他仰面躺在地上,衣袍湿透,贴身如浆,胸口剧烈起伏。

月光自头顶落下,冷得像水,照在他额角伤口,血沿着鬓发蜿蜒而下。

陈青喘着粗气,盯着夜空。

没有楼影,没有航灯,没有一根电线。

只有死白一轮月,挂在裂开的云层里,星光稀薄如尘。

空得像是有人把世界撕开,只剩下一张被冷光晒干的白纸。

他缓缓撑起身子,掌心抵着石地,指节因铁链勒痕而破皮,沾了尘灰更显斑驳。

眼角瞥见近处一块矮碑。

方形碑座斜插在地,像给什么东西钉下了归属。

月光倾落,石碑上的刻字,一刀一划冷冷照进眼底:

“义收无主,籍没归庄。”

陈青盯着那八个字,沉默了好几秒。

这地方,是义庄。

收无名孤尸的地方。

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会在穿越到这么个鬼地方。

一口气堵在陈青胸口,吐不出去,也咽不下去。

像一把锈钉,横着卡在嗓子眼里。

可他心里那口气,没过去。

也不能过去。

既然这地方是义庄。

那他就必须想清楚——

怎么从这义庄,活着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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