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科深深鞠躬，右手抚胸行了一个标准的礼。“阿齐兹王子，愿今夜的光辉与您同在。”

王子略显尴尬地回礼。“马尔科先生，没想到我们的重逢会是在这样的场合，以这样的身份。”

“确实，我也没想到再次见到您会是以囚犯的身份，”马尔科苦笑着摸了摸刚刚才被侍从们修剪的胡须，“不过我得说，耶路撒冷的牢房的伙食可真的是不如阿卡的监牢。”马尔科开玩笑地说道，目光却不自觉地被餐桌上琳琅满目的美食吸引。

“请恕我冒昧，”马尔科犹豫地看向满桌佳肴，“如果殿下允许...”他故意表现得有些局促，这个请求并不是那么符合礼仪。但一来数日来的牢饭确实让马尔科饥肠辘辘，二来马尔科判断以阿齐兹温和的性情，这样直率的请求反而能消除戒心。

阿齐兹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优雅地抬手示意：“请自便，我的朋友。”

马尔科立即舀了一大勺sikbaj到盘中。这道用芹菜、肉桂和藏红花调味的炖肉散发着诱人香气，醋的酸味与蜂蜜的甜味完美融合。

酸甜的味道让马尔科食指大动，他又迫不及待地叉起一大块烤兔肉，金黄的油脂顺着肉纹流淌。与牢房里发霉的杂面饼相比，这简直是天赐的美味。

“看来我们的牢饭确实亏待了您。”阿齐兹看着马尔科风卷残云般的吃相，非但不以为忤，反而露出有些歉意的神色。

酒足饭饱后，马尔科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是时候该说正事了。“想必殿下已经知晓我被捕的缘由了？”

阿齐兹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将手中的酒杯放在桌上。“马尔科先生，你们十字军的背信弃义实在令人不齿。”

“殿下明鉴，”马尔科立即接话，声音诚恳而克制，“战争确实充满诡计。但我和您一样，都是理查王突袭亚实基伦的受害者。”他直视王子的眼睛，马尔科要趁此机会为自己洗脱间谍的嫌疑。

阿齐兹沉默地摩挲着酒杯，示意马尔科继续。

马尔科将双手摊开，露出一个苦涩而坦诚的表情：“理查国王确实借和谈之名行偷袭之实，但我对此毫不知情。殿下明鉴，我并非他的封臣——我只是个热那亚商人，受雇办事罢了。”

他稍稍前倾身子，声音变得更加恳切：“想必您也注意到，国王的亲信威廉早就秘密离开了耶路撒冷。而我却被蒙在鼓里，成了弃子。”马尔科轻轻摇头，“我既无义务，也无意愿为理查承担这样的风险。”

阿齐兹沉思片刻，抬头看向马尔科。“马尔科先生，就我个人而言，我愿意相信您的诚意。”他的语气缓和下来，“家叔与我都很敬重您的为人，这也是我得知您入狱后，仍要请您来的原因。”

王子话锋一转，神情变得严肃：“但您的命运并非我能决定，最终需要苏丹亲自裁定。”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马尔科。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被囚禁多日，以阿齐兹的地位却直到现在才出面，说明此事从一开始就超出了王子的权限，这很可能是萨拉丁本人的直接命令。

而“等待裁定”这个说法又暗示着苏丹尚未下定决心，之前的牢狱之灾或许只是个下马威，或是出于一时愤怒。

马尔科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阿齐兹的表情。王子此刻的接见，很可能意味着萨拉丁的态度正在软化，或者...这本身就是某种试探。他必须小心应对，既不能显得过于急切，又要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马尔科微微前倾身体，声音中带着谨慎的期待：“这么说，殿下，我的罪名尚未最终确定？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能有机会在苏丹面前亲自陈情。”

阿齐兹轻叹一声，有些无奈地看向马尔科：“亲爱的朋友，正如我所说，裁决尚未作出。但苏丹日理万机...“他露出为难的神色，“我并不能向您保证什么，不过我会将您的请求转达给苏丹。”

“感激不尽，殿下。”马尔科稍稍压低声音，不动声色地靠近了些。

“还请您务必向苏丹转达：我不单是理查王的使节，更是热那亚共和国在十字军领地的贸易代表。我的父亲是现任的热那亚执政官...”

马尔科刻意停顿了一下，“或许，我可以以商人的身份，为苏丹提供一些...特殊的便利。”

阿齐兹明显怔住了，眉头微蹙，他显然没料到话题会突然转向这个方向。但阿齐兹思索片刻后，还是点了点头：“我会如实转告。”

马尔科当然明白，这番说辞与洗脱间谍嫌疑并无直接关联。但他更深谙统治者的心思——对萨拉丁和理查这样的君主而言，永恒的不是清白，而是利益。

此刻他必须凸显自己作为商人的价值，这比任何辩解都更有说服力。虽然具体能提供什么还未想好，但在生死关头，先证明自己的价值才是上策。毕竟，一个活着的商人永远比一个死去的间谍有用得多。

而且，自教廷颁布对穆斯林的贸易禁令后，尽管海上共和国仍与阿尤布王朝保持着一些隐秘的贸易往来，但规模已大不如前，且都只能偷偷摸摸地进行。三大海上共和国的重要家族成员和显赫人物几乎都断绝了与阿尤布王朝的公开往来。

正因如此，马尔科也意识到，这次被捕或许反而是一个名正言顺接触阿尤布王朝的机会。或者说，他当初之所以愿意担任理查与萨拉丁之间的使节，本就是冲着这份潜在的商业利益而来。

眼下，萨拉丁正因接连的战败和长年战争而财政吃紧，急需资金支持。马尔科确信，自己方才那番暗示绝不会被萨拉丁轻易忽视。

而对热那亚的海上贸易而言，阿尤布王朝控制下的亚历山大港与十字军控制的阿卡港堪称通往东方财富的“黄金钥匙”。这两大港口是垄断东方香料、丝绸等奢侈品的核心枢纽。

通过它们，热那亚商船不仅能将埃及的粮食、亚麻布和转口的印度香料运往欧洲，更能间接获取来自红海-印度洋航线的远东商品。

而且在教廷禁令导致竞争对手寥寥无几的情况下，这些贸易的利润将高得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