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杰和常威两人，也都陷入了沉思，大族互斗，直接杀死正支子弟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让家君得知此事，不得活剐了我！”

杀了胡县尉最疼爱的小儿子，这简直是和胡家撕破脸了啊！

有门第的家族之间，怎么能如此不要体面呢。

这时候，常威拱手说道，“明、明公，我们赶紧把名器送给县君吧。

他想巴结洛京来的采访使，正是需要宝物的时候。”

孟谨之猛地坐了起来，“对对对！

那胡世明都亲自来抢这麒麟麈尾，说明此物价值非同寻常，极有可能得到采访使的喜爱！

如果采访使喜欢此宝，县君固然得志，我这个献宝人也会声名鹊起！”

交趾采访使，开国大将军之子，堂堂三品门第大士族子弟。

想到这里，孟谨之就无比激动，“要是石使君能说一句我的好话，当个九品官总没问题吧！”

稳重的桑杰说道，“明公，那可是大族的子弟，绝大多数人，一辈子也遇不到给他送礼的机会。

只是这礼物，职下认为应该再加一样。”

孟谨之对于桑杰一向倚重，立刻问道，“这麒麟麈尾已经极其罕见的宝物，还有什么比它更好的吗？”

桑杰沉声道，“麈尾固然稀罕，但乃是名士常用之物。

石使君手中麈尾一定不少，白色麒麟鹿尾毛固然罕见，但是相比北境的各种妖兽材料，不一定更贵重。

职下的意思，左右石使君收礼不限数量，我们应该再挑一件交趾独有的宝物。

此宝不一定比麒麟麈尾贵重，但却是石使君在北方绝对得不到的。”

“何物！”孟谨之觉得，桑杰简直文武全才。

这番话说的太对了，石使君号称大乾首富，财货何止万亿。

他收礼收的不是贵，而是稀罕，是没见过。

那些洛京的达官显贵得不到，比不了，石使君才有面子啊。

桑杰躬身上前，低声道，“血珊瑚宝树！”

听到这三个字，孟谨之的眼睛瞬间就瞪直了。

这玩意产自南海，其他海域都没有，更不可能是北方能找到的，也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吾之有杰，犹如鱼之有水也！”

兴奋的孟三郎，瞬间变得慈眉善目，和蔼可亲，恢复了名士风度。

……

真珠村外围。

辰北离开村子正好十天，符合一般人的速度。

他在中间一天才去了一趟胡家，那时小郎君刚刚被杀，胡家人心惶惶的。

辰北将家书交给村正妻，对方心急火燎，告诉辰北务必转告村正，赶紧回来奔丧。

小主人死了，表忠心的时候到了！

辰北趁夜赶回家，将寒渊鳄煞裹上一层布，和剩余钱财一起藏在家中。

次日。

辰北假装风尘仆仆的赶回来，在村口的树林里面，遇到了林二龙、徐水、麻三一队熟人。

这些人手里都带着家伙，要么是长矛，要么是粗制滥造的刀剑，仔细一看，竟然是那夜流民留下的。

他们正围着一个手持长矛的流民，不远处地面上还躺着两个流民，痛苦的倒在地上抽搐。

一个被捅断了脖子，另一个被捅穿了胸口，奄奄一息，血流不止。

“你们放我走，我们只是想找点吃的！”手持长矛，披头散发的流民一边抵挡，一边哀求。

采珠人杂乱无章的进攻，更加凶猛了。

“伤了人还想走！”

“你们抢了粮，我们不就要饿死了！”

“去死吧！”

采珠人们暴怒异常，兵器上都染着血液，显然双方已经杀红了眼。

辰北快步上前，将流民的长矛握住，对方就被“全副武装”的采珠人瞬间捅死了。

看到辰北归来，众人神色无比激动，毕竟这可是杀了二十几个流民的辰家叔父啊。

“叔父！”一队人马热情的拱手问好。

辰北看着众人的兵器，道，“村里又出事了？”

林二龙道，“最近不知怎么回事，村里总有来偷抢的流民，出手也没有轻重。

护卫毕竟人少，村正就安排采珠人巡逻，出海的时候，留下两船人在村里守着，其他船的收成匀一些给留下的人。”

世道越来越乱了。

刚刚从县城赶回来的辰北，心里十分清楚，以后的局势会更乱的。

“给他们一个痛快吧。”辰北看着不远处的两个流民。

不久前还没杀过人的采珠人们，下手麻利，毫无滞碍，熟练地将两个流民攮死。

辰北和巡逻的采珠人告别，径直入村，来到了村头堡。

房中只有胡村正一人，正在翻看账本，时不时地笑出声来。

“村正。”

听到辰北的声音，胡村正微笑转头，站起身来。

“大郎，回来了啊，坐。”

辰北坐定之后，打算早点带完话了事。

“村正，尊夫人说……”

“哎，不着急，妇人之言无非家常琐事。”村正脸色板正，将话题转向了脱籍。

“大郎，上次我与你说的脱籍之事，最合适介绍你去县衙的，就是胡氏小郎君啊……”

“哦……他啊。”辰北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村正瞪了瞪眼，“大郎，你难道在县城见过小郎君了？”

“的确见过。”

“哎，你这后生……”村正摆出一副长辈模样，开始教训辰北。

“不要以为远远见过，就算认识，人家是大家子弟，在县君跟前都是讲的上话的。

你是杂户，说难听点叫贱籍，和人家是天上地下……”

辰北颔首，你说得对啊，小郎君已经在地下了。

你们村子现在归他管着，只要我和几位护卫想想法子，让他给你做介绍，你就脱籍有望了……”

“村正，尊夫人说……”辰北试图打断村正的谆谆教诲。

“哎，你这后生，妇道人家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你还是听我说，再拿出一些财帛，我们将此事筹划一番……”

“村正，尊……”

“哎，你这后生，别舍不得财货啊。人这一生，改变命运的机会，可不多啊，些许财货都是身外之物……”

“小郎君死了。”

辰北冷不防道。

“哎，你这后……什，什么？！！”村正祥和的表情凝固在脸上，瞪圆了眼睛，失声喊道。

辰北叹了口气，“哎，你这老公，就是不人家把话说完。

胡氏小郎君被孟氏的孟德杀死在县郊官道上，全县城都在传言，尊夫人也让我转告你，尽快回去奔丧。”

“死、死了……”老村正的神态，由祥和变为震惊，然后变得茫然，最后演化成了浓浓的悲戚。

“这，这，苍天无眼啊……我可是看着小郎君长大的啊……天呐！”

村正一屁股坐在地上，转瞬之间老泪纵横，悲哀痛苦的神态，和专业哭丧的也不多了。

哭的很真，但是丝毫没有真感情。

“小郎君啊，你等等老仆，去见你最后一面啊……”

村正哭喊着跑出门，从村头堡后面牵出一匹马，麻利的翻身上马，朝着县城方向狂奔而去。

你见个屁，小郎君的头颅早被彭铁匠扔在火炉里了。

高平县，谯府。

大堂的方桌上、地面上，摆着几十件礼盒，县令谯坤捧着管家整理出来的清单，皱着眉头翻阅。

象牙梳、犀角杯、沉香料、玛瑙佛、玳瑁佩……不一而足，海平县名贵的特产几乎都能在这里找到。

交趾采访使石淙，喜欢珍奇名器，这几乎是大乾官场公开的秘密。

他担任交趾采访使，就是考察官吏，探访民风来的，所有官员更是要挖空心思准备送礼了。

巴结石使君是能改变命运的大事，谯坤作为送礼人自然会受到青睐，实际上提供礼物的人也会得到巨大回报。

所以，他只是在县衙随口说了一句，消息很快就传开了，礼物就络绎不绝的被送上门来了。

蹬着粗布履，穿着粗布袖衫的管家寿仆躬身站在旁边。

他是谯县令从小的玩伴，是谯家佃户之子，聪明伶俐，一直跟在谯坤身边。

“郎君，孟家、胡家、苑家的礼物都早送来了，张家、何家、陈家等大家也都送来了礼物。”

“胡县尉可是今日剿匪回城？”四十岁出头，一脸学究气息的谯坤不经意的问道。

寿仆躬身答道，“正是，听说已经大发雷霆了。”

“哼。”

谯县令不冷不热的哼了一声。

“别人儿子死得，他胡家子弟就死不得？

胡子明自己身为县尉，更应当严加管束族中后辈。

胡世明目无法纪，一看就是没有家教，果然是新晋的九品门第，没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