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时茧星轨
第24章 时茧星轨
星舰的舷窗外,时茧星的天空像一块被反复折叠的绸缎。
十二道星环悬浮在行星轨道上,每道星环都流转着不同的光色——银白、靛蓝、赭红、墨绿,彼此缠绕成复杂的螺旋。苏砚的右眼微微刺痛,视网膜上的星轨此刻化作流动的钟摆,每一次摆动都对应着星环的一次明灭。
“时间在这里......生病了。“林疏桐的声音从地脉图前传来。她的银镯表面泛起青灰色的光,那是地脉能量紊乱的征兆,“时茧星的星环本是'时间锚点',用恒星的自转频率校准文明的记忆节奏。但现在......“她的指尖划过全息屏,星图上的星环正在扭曲,“它们的频率在互相吞噬,导致时间线出现了'褶皱'。“
“褶皱?“澜歌歪头,发梢沾着沙海星的金沙,在星风中轻扬,“像被揉皱的纸?“
“比那更糟。“苏砚调出观测屏,一段混乱的影像在空气中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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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穿蓝裙的女孩在庭院里追蝴蝶,蝴蝶停在她指尖时,她的发梢突然变成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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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老匠人在铁匠铺敲打铁锤,火星溅到半空时,他的皱纹突然消失,变回了少年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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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对恋人在星环下接吻,他们的影子却在地面分裂成七八个重叠的轮廓,每个轮廓都在说不同年代的情话。
“这是'时间重叠症'。“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舰桥后方传来。苏砚转头,看见一位拄着青铜拐杖的老者站在那里。他的白发间缠着星环的碎光,眼角的皱纹里沉淀着星尘,“我是时茧星的'守时者',你们可以叫我阿昭。三百年前,我们的祖先用'星茧'封印了时间的混乱,但归墟的余波......“他的拐杖轻点地面,青铜表面浮现出暗紫色的裂痕,“唤醒了沉睡的'时间虫'。“
时茧星的城市像一座巨大的钟表。
街道是齿轮的齿痕,建筑是钟摆的弧度,连行人的脚步都踩着严格的节拍——晨钟响第三下时出门,暮鼓响第七下时归家,连婴儿的啼哭都要卡在星环明灭的间隙里。但此刻,所有的“规律“都在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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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花的老妇捧着昨日的玫瑰(本该在今早凋零),花瓣上却沾着明天的露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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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徒在铁匠铺敲打的是十年前的订单(客户早已去世),火星却在新铸的剑刃上烧出未来的焦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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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繁华的星环广场上,十二座青铜钟同时敲响,却传出十二个不同年代的钟声——有的是婚礼进行曲,有的是葬礼挽歌,有的是婴儿的第一声啼哭。
“他们在害怕。“阿昭的拐杖指向广场中央。那里站着一位穿红裙的少女,她的双手按在胸口,眼神空洞。她的脚下缠着数十条淡紫色的光带,像被无数根丝线拽着的提线木偶。
“那是'时间茧'。“阿昭解释,“每个时茧星人都被封在自己的时间茧里,重复着最重要的人生片段。少女的茧里是她十八岁生日——那天她向恋人表白,可恋人却在星环灾变中去世了......“
少女突然抬起头。她的眼睛里没有焦点,却溢出滚烫的泪水:“妈妈说,今天是我生日......可爸爸的墓碑上,日期是三十年前......“她的声音开始分裂,“哥哥说,今天是他参军的日子......可他的军装上,别着二十年后的勋章......“
苏砚的右眼“听“到了。那些缠绕少女的光带不是丝线,而是被撕裂的时间碎片——有她第一次学会走路的踉跄,有她第一次收到情书的颤抖,有她在恋人葬礼上摔碎的酒杯。这些碎片被时间虫啃食后,变成了纠缠的死结。
“需要解开时间茧。“林疏桐的银镯突然发烫,金光照在少女脚边的光带上,竟让其中一条泛起了淡金色的涟漪,“地脉与时脉本是同源,或许能......“
“没用的!“阿昭摇头,“时间虫以'未完成的遗憾'为食,除非少女能亲手'完成'那个生日......“他的声音哽咽,“可她的恋人在灾变中死了,怎么可能完成?“
深夜,时茧星的星环突然剧烈震颤。
苏砚站在观星台,星轨在掌心亮起金光。他“看“到了——时间虫藏在星环的褶皱里,身体由暗紫色的时间碎片构成,每一片都刻着“未完成“的标记。更惊人的是,这些碎片竟与少女的时间茧相连,像婴儿的脐带般汲取着能量。
“它在等。“苏砚轻声说,“等少女彻底沉溺在遗憾里,时间茧就会变成归墟的养料。“
澜歌走到他身旁,发间的贝壳泛着微光。她的歌声没有歌词,只有纯粹的旋律——是沙海族的驼铃,是海沫族的鲸歌,是地球母亲的摇篮曲。歌声所过之处,时间虫的触须开始颤抖。
“试试这个。“林疏桐摘下银镯,金光照在星环上,“地脉的'现在'能斩断时间的纠缠。“她的指尖划过星环,一道金色的波纹荡开,竟让扭曲的星轨恢复了一瞬的清明。
少女突然睁开眼。她的泪水凝固在脸颊,目光却变得坚定:“我想起来了......他说过,就算我老了,他也会在星环下等我。“她抬起手,指向广场中央的青铜钟,“那是我们的定情信物——他说,等钟声敲响第一千次,他就娶我。“
苏砚的右眼突然“读“到了时间线。少女的恋人并未死于灾变,而是在灾变前乘坐星舰去了远方,约定三十年后乘同一艘星舰回来。但灾变摧毁了星舰航线,他的归来被推迟了整整一百年。
“他的星舰......“苏砚调出星图,“在猎户座悬臂的边缘,被时间虫困在了'过去'。“
“我去接他。“澜歌抓起星髓珊瑚,“用歌声打通时间褶皱。“
“我和你一起。“林疏桐握紧银镯,“地脉能稳定时间锚点。“
苏砚看着她们走向舷梯,突然伸手拦住:“等等。“他从掌心取出一粒淡金色的沙——那是沙海族阿依给的“活沙“,“把它放在时间茧里。“
少女接过沙粒,轻轻按在胸口。奇迹发生了:沙粒在她的皮肤下融化,竟在时间茧上凝结成一个新的纹路——那是她与恋人小时候一起画的螺旋纹。
黎明时分,时茧星的星环恢复了清澈。
十二道星环重新流转着稳定的光色,城市的齿轮开始转动,钟摆回到了正确的节奏。广场中央的青铜钟突然敲响,第一千次的钟声震得星环都泛起涟漪。
星舰的舷窗外,一艘老旧的星舰正缓缓降落。舱门开启时,一个穿灰西装的男人走出来,他的鬓角沾着星尘,眼神却像少年般明亮。
“阿月......“他轻声说。
广场上,穿红裙的少女转身。她的眼泪再次落下,却带着笑意:“我就知道,你会来。“
苏砚、林疏桐和澜歌站在不远处,看着这对恋人相拥。时间虫的残片在他们脚下碎裂,化作点点星光,融入归墟之母的记忆海。
“原来时间不是用来追赶的。“林疏桐轻声说,“是用来珍惜的。“
“而是用来记住。“苏砚望着掌心的星轨,“记住每一段未完成的遗憾,记住每一份未说出口的爱。“
阿昭拄着拐杖走过来,将一枚青铜钥匙递给苏砚:“这是'星茧'的控制权。从今天起,时茧星的时间由你们守护。“
钥匙表面刻着一行小字:时间的答案,在每一次说“我记得“时。
星舰的引擎再次轰鸣时,他们正朝着银河系的中心飞去。
澜歌的歌声里多了新的旋律——是时茧星的钟声,是恋人的私语,是少女在星环下奔跑的笑声。
林疏桐摊开手,掌心里躺着一粒淡金色的沙。那是从时间茧中取下的记忆碎片,此刻正随着她的心跳微微发亮。
苏砚握紧方向盘,星轨在掌心亮起金光。他知道,这场关于“记忆“的旅程永远不会结束——因为每个文明、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把爱与希望写成星轨,交给宇宙。
而在他们身后,时茧星的夜空中,一颗新星正在诞生。它的光芒温暖而坚定,像在向宇宙宣告:
看啊,这里有一片星空,
每道星环都在讲述同一个故事——
关于记得,关于珍惜,
关于我们如何,
用心跳,
把流逝的光阴,
酿成了永远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