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州之南有荒山，名「瘴骨岭」。土人传言，山巅有古祠，祠中奉异木曰「千瞳之树」。其木非金非石，根噬星陨之烬，枝结万目之果。叶如人睑，果似瞳珠，风过则睫颤瞳转，窸窣若窃语。土人畏之，岁以活牲祭，诫曰：「目不可仰视，足不可近阶，犯者魂为树食！」

有游士张生，自负通阴阳，闻之哂曰：「焉有木能噬人？此愚氓惑众耳！」遂携僮仆二人，负丹青纸笔，欲图其形以证虚妄。

及至山麓，雾瘴如墨。僮仆股栗欲返，张生叱曰：「竖子何怯！」独杖策而登。蹊径尽处，果见巨祠倾颓。门牖蛛网密布，阶石生绿髓，苔痕蜿蜒若血脉。入中庭，赫然见巨木参天——

其状诡绝：

主干皴裂如尸肤，皴隙间嵌血瞳累累，大若碗口，小如豆粒；枝梢垂绛紫肉瘤，瘤破处露晶瞳流转，瞳光青碧，映日则幻彩氤氲；根脉虬结若腐指攫土，每蠕动则地陷三分，渗出腥涎如脓。

张生初骇，俄而抚掌笑曰：「此乃奇观！当摹之传世。」展卷临摹间，忽闻树腹嗡鸣。风骤起，万瞳齐转，簌簌有声！

见幻境：

天穹溃裂，流荧若金疮迸脓，星斗蠕如蛆虫；地壳隆凸，峰峦森森似巨颚獠牙，磔磔欲噬；千瞳眨闪如潮，寰宇随之搐动，张生手中笔坠地化黑蚁，纸卷燃作青烟！

僮仆遥见，急呼：「郎君速遁！」张生已痴立如偶，目眦渗血，喃喃痴语：「吾见…九幽之舌…蚀神之宴…」语未竟，树根暴起如蟒，缠其足胫。万瞳骤射血丝，如蛛网罩体！瞬息皮肉消融，唯余白骨一具，咔然嵌于树根裂隙。

是夜，山中雷火焚天。土人望祠方向叩首泣曰：「树嗔矣！」旦日往视，但见白骨尽化新瞳，莹莹灼灼，较旧目更添凶光。

注：

千瞳之树——

非木非石，乃九幽之舌。

其根吮星骸，其枝结目果，

一叶一瞳，一瞳一界。

蚀神者立于树下——

见：

天如溃疮（流荧若脓），

地似颅骨（山峦为齿），

而千瞳同眨，

寰宇随之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