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衍手上，雷光在噼啪作响。

每响一次，天边便滚过一道雷霆，仿佛在与道衍手中的雷光遥相呼应。

不出意外的话，这便是天师府的满部雷法。

他要引动天雷。

“若是不敢接这雷劫的话，我劝你还是趁早离开此间吧，贫僧就当自己看走了眼，你并不是贫僧等的那个能左右乱世的人。”

方奇知道，这是道衍的激将法。

他不会理会道衍的挑衅，要不要离开这里，一切都要从自身情况出发。

方奇犹记得，在御龙氏的古书中记载，龙分六等，最低一等为蛟。

虺龙不属于龙，传说中蛇，鱼，龟，马等精怪，修炼后都可以化龙，虺龙与这些精怪类似，都属于有潜力化龙的龙属

对应着祖龙功中的虺龙境，只是最初得炁，还不具备半分龙的手段。

进入了蛟龙境，才能算是真正的龙族。

而蛟龙，在龙族中也只是第六等的亚龙。

要想化真龙，进入螭龙境界，还需要经过三种途径的历练才可晋升。

这三种途径，分别是渡天劫，走蛟入海，跃龙门。

方奇此时的修为已是蛟龙境圆满，就差一场历练，就能步入螭龙境。

而这场历练，就摆在了眼前。

他已经彻底明白这个气局能助他突破的原因。

道衍的满部雷法，对于方奇来说，就等同于天劫中的雷罚。

若是能顺利扛下雷罚，那便能一举跃升。

若是扛不住，就只能修为归零，陨落为凡胎。

对于方奇来说，这是难得的机会，他进入内景也是为了这个原因。

可刚刚才挨了一记穿胸而过的绛宫雷，现在这堪忧的身体状况，真能扛过这一发雷罚吗。

“方奇小友，考虑妥当了吗？这天雷可不等人呐。”

此时的庆寿寺内，妖风大作，轰隆声不绝于耳。

抬头看去，厚重的乌云快裹不住内里那喷薄而出的雷光了，这三更天，在雷光的映衬下比白昼时还要明亮。

仿佛下一秒，那漫天的惊雷就要泄落。

真有活物能抗住这雷劫吗？

方奇不禁心中腹诽。

难怪修祖龙功的刘家先人，从未有人能突破到虬龙境。

如此惊人的雷，上哪找去，即便能在内景中游走于古今，也难以遇到这可控的，又强得夸张的雷罚。

相传雷罚来自于天道，那些妄图长生的精怪寿元耗尽而不死时，雷罚便会从天而降。

是身消道陨，还是断妖根赋神性，就看你能不能渡过此劫。

渡天劫，历雷罚，斩妖根，破天道。

毫无疑问，这就是方奇在内景中寻觅的机缘，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遇到道衍这种级别的奇人。

该怎么选，方奇心中已有了答案。

他将维持肺腑运作的先天一炁，调动到体表与两手之间，彻底放弃了维持性命的打算，只运用龙鳞护身与龙爪手这两种手段。

才刚运炁，大口鲜血便涌上了喉头，方奇连眼珠子都布满了血色，七窍五官流血不止。

这种将死的感觉很难受，可要想抵抗天道修成真龙，又哪有简单的路可走。

在内脏受损且不用炁维持的情况下，方奇或许撑不到一刻钟便会因为性命不全而离开这个气局。

可他已经不需要这么多的时间了。

他现在，只需要全力施为，与雷罚抗争。

成或败，只在这天雷落下的片刻之间。

道衍三角状的眼眶，闪过了一丝喜色。

在他眼中，方奇就像一条在天地间奋力求生的小龙，虽然在挣扎着，却有着生灵最应有的鲜活。

“来吧，方奇小友。”

天雷落下！

整座北平城，都被一道刺眼的白光覆盖，这光芒久久不散。

城内外的全性门人，看到落雷先是惊讶，随后又一阵狂喜。

“天生异象，我们的这次一定大业有成了！”

在王府里的燕王朱棣，看到这有如天灾般的惊雷，也心头一定。

“自古江山倾覆，天象必有奇观，这炸雷定是天命给我等的指引。”

“朝无正臣，内有奸逆，举兵诛讨，以清君侧！”

一声号角响起，燕王的亲兵伴着雷光，挥师踏上了南下的征程。

听到号角声，在庆寿寺里的道衍和尚知道，他也是时候动身了。

道衍朝方奇那边看了一眼。

那耀眼的雷光中，已经看不见方奇的身影。

他在雷中如何，是死是活已经无人知晓。

“方奇小友，燕王的大业能不能成，全看你与贫僧的造化了。”

道衍别过头，缓缓步向庆寿寺的大门，他一边走手中一边在掐算，也不知道他这一局，算到了其中的哪一步。

持续三年的靖难之役，在此夜，拉开了帷幕。

在众人感叹这恢弘天雷的时候，只有方奇切身体会着，这雷劫有多么的凶猛。

他本想着，天雷，不过也是生天生地生万物的原始之炁，护身龙鳞至少能够抵消部分，龙爪手兴许也能抓住一些。

可事实不然，这天雷迅猛得根本就无法抵御。

沐浴在天雷中的方奇，本以为会承受蚀骨锥心之痛，没想到，这雷打在身上一点都不疼。

这并不是因为方奇耐劈，而是这雷劫落下的瞬间，方奇的五感都还来不及反应，身上能感受到疼痛的部分就已经被轰到瓦解。

他与雷劫的抗争，刚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方奇能感受到自己全身都被劈得稀碎，连一根毛发都没有留下。

可他的意识还没消散，没有离开内景，也没有脱离这个气局。

就像是一具幽灵，在一旁亲眼目睹着自己的身子被劈得渣都不剩。

“这是什么意思？我这算死了还是没死，如死？”

若换做平时，方奇想离开内景，只需要念头一动，眼睛一闭一睁就能脱离，回归到现世中去。

可方奇现在不知该离开还是不该。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种只剩下念头的状态到底算是什么。

方奇残存的意识在雷劫中游动，视角也在不断变化。

见天见地见众生，此时的方奇，仿佛化作了这天雷的一部分，往上走去，又像是变成了云层的一部分。

再往上走，穿过了大气便是无垠的虚空。

先天一炁不够夯实，走不出大气之外，方奇只能停在了这里。

他往下看去，山川河海就在眼下。

到了这个视角，方奇也大体摸索出自己现在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

他可能是一团游走在天地间的先天一炁。

也可能是，传说中，那浮游在云层上，被俗称为龙的大气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