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园区星巴克的一个安静角落里。

咖啡香浓郁，混着空调的凉风，却吹不散角落周围的紧绷气氛。

牛榆端坐主位，像块沉在水底的礁石，眼神平静却颇具分量。

旁边，西装革履的李律师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就像手术刀一样锐利，正细细打量着对面的对手。

老王坐在牛榆另一侧，还在搓着手，脸上则是一副强行按捺的兴奋样子，就像赌徒摸到了好牌那样。

牛飞则缩在稍后一点的位置，努力地学着大哥的样子挺直腰板，可手指头也是个不听使唤的，下意识地把衣角搓得起了毛。

毕竟这是他从没经历过的场面，却又对工作室来说非常的重要。

对面，马克施耐德面带职业微笑，金发一丝不苟。

他带来的华裔女助理正襟危坐，旁边那个白人法务，脸绷得非常紧，还冷冰冰的，眼神扫过来，带着那种评估货物的挑剔。

“牛先生，李先生，王先生，”

马克的开场白礼貌但直接，省去了所有寒暄的虚招，一张印满英文的文件被推到桌子中央，

“这是我们初步的合作构想，请过目。”

女助理迅速递上翻译稿。

李律师接过来，目光飞快扫过，眉头立刻拧了起来。

“买断？”

老王看过后也夸张地倒抽了一口凉气，声音拔得很高，

“马克先生！这……这跟我们想的，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啊！”

他指着提案，

“买断我们所有现有模型和未来的海外版权独家销售权？

付笔预付款，然后按批发价拿货？

这不就是把我们当贴牌厂了吗？”

牛榆抬手，轻轻按住了老王几乎要跳起来的架势。

他拿起那份翻译稿，声音不高，却像重锤砸下一样，清晰无比：

“施耐德先生，感谢你的看重。

但飞牛工作室的价值，不仅仅是这些看得见摸得着的模型。”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牛飞，

“小飞的作品，在YouTube上引起的轰动，是你找到我们的起点，对吗？”

不等对方回答，牛飞立刻就接过了话头，嗓子还有点紧，但他努力让每个字都清晰：

“是的，施耐德先生。是网友们的喜爱和分享，让你看到了我们。

飞牛，不只是产品，更是这个品牌，是我们在网上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名字和影响力。”

马克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那点礼貌的微笑淡了些，露出底下精明的底色：

“我理解品牌对你们的意义。但是，”他加重了语气，

“独家代理一个全新的、来自东方的品牌进入欧美成熟市场，我们需要投入巨大的前期成本。

市场调研、渠道建设、广告轰炸、消费者教育。每一分钱都是风险。

如果品牌和知识产权完全不属于我们，那我们岂不是在用自己的真金白银，为飞牛无偿做嫁衣？

这风险，施耐德公司无法承担。”

空气瞬间凝固了。

咖啡的香气也变得粘稠起来。

女助理屏住了呼吸，法务男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老王眼珠子滴溜转，牛飞感觉自己的手心又开始冒汗。

“风险投资嘛，马克先生，哪有不担风险的？”

老王嘿嘿一笑，声音打破了冰封，带着点市井的油滑，

“可你看啊，我们‘飞牛’这牌子，它是自带流量的啊！

这不就给你省下老大一笔广告费了？

你在欧美吆喝，我们在华夏圈、手工圈也响当当，强强联手，把蛋糕做大，大家分得都高兴，那才是正道！

买断……啧，真不合适，伤了和气，也小看了咱‘飞牛’自个儿的份量，你说是不是？”

马克和法务男交换了一个眼神，低声快速交流了几句。

法务男推了推他那副冰冷的眼镜，从公文包里又抽出一份薄薄的文件，像甩出一张致命牌：

“既然谈到知识产权，”

他的中文带着点怪异的腔调，每个字都像一个一个地吐出来的一样，

“我们在初步评估贵方作品时，发现了一个相当严重的问题。”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飞牛四人，带着审视，

“你们的核心机械设计，比如那个令人印象深刻的‘木牛流马’行走机构、‘诸葛连弩’的发射结构……

据我们所知，似乎并未在任何主要国家，尤其是欧美市场，申请专利保护？”

他满意地看着牛飞瞬间瞪大的眼睛和老王僵住的笑容：

“这不仅意味着你们的创新成果处于极易被仿造的危险境地，更将为我们未来的合作埋下巨大的法律隐患。

在欧美这样极端重视知识产权的成熟市场，没有专利保护的核心技术，如同赤身行走于雷区。

侵权诉讼、市场禁入……将随时可能发生。”

马克立刻接口，语气带着一种“为你们好”的压迫感：

“施耐德公司，出于对合作伙伴的责任，以及降低我们共同风险的目的，愿意提供帮助。

我们可以代理贵方，在欧美及其他重要市场进行这些核心技术的专利申请，相关费用，我们可以分担一部分。”

他身体微微前倾，眼神变得锐利：

“当然，作为共同承担风险和投入的回报，也是为未来的合作提供必要的保障，

我们希望在涉及这些核心技术的专利权上，或者至少是排他性的独家使用权方面，能够获得……嗯，一些合理的安排和保障。”

……

“砰！”

一声不算响但异常突兀的拍桌声猛地炸开！

牛飞像被弹簧弹起来一样，整个人“噌”地站直，脸涨得通红，眼睛还死死瞪着马克和那个法务男，几乎要喷出火来：

“放屁！这绝对不行！拿专利卡我们脖子？！这本身就是我们自己的东西，这跟在毛乌素沙地里抢水的土匪有啥区别？！想都别想！”

没有谈判经验的牛飞被愤怒瞬间冲垮了理智，热血冲上了头顶。

“牛飞！”

牛榆低沉的声音如同炸雷，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几乎在同一时间，一只大手扣在牛飞胳膊上，硬生生将他按回座位。

力道之大，让牛飞差点撞在椅背上。

牛榆的目光像刀子一样，瞬间钉在马克脸上，脸上那点残余的温和都彻底消失，只剩下了冷硬：

“施耐德先生，你助理提出的问题，我们承认存在疏忽，会立即着手解决。”

他停顿了一秒，空气仿佛被抽空，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铁砧上，铿锵作响，不留一丝缝隙：

“但是，核心技术专利的申请主体，必须且只能是飞牛工作室！

专利权的归属，必须完完整整、清清楚楚、百分之百属于我们！

这一点，”他目光扫过马克和脸色难看的法务男，

“没有任何谈判的余地！零！”

牛榆这突如其来的、强硬到近乎蛮横的态度，像一记闷棍。

马克脸上的职业微笑彻底僵住，眼神里闪过一丝错愕。

法务男更是皱紧了眉头，在笔记本上用力划拉着什么。

他们显然没料到，这个一直显得沉稳大气的牛榆，在核心利益上竟如此寸步不让，甚至不惜撕破脸皮。

谈判桌陷入了比刚才更死寂的沉默。

老王心里咯噔一下，暗叫“要糟”，赶紧堆起满脸夸张的愁容，一拍大腿：

“哎哟喂！我的马克先生！你看这事儿闹的！误会，都是误会！”

他声音带着哭腔，像受了天大委屈，

“专利这事儿啊，是我们疏忽！我们土包子，光顾着埋头干活，没见识，不懂这些规矩！该打！该补！马上就补！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我们补！”

他话锋一转，语气又变得“掏心掏肺”：

“可你拿这个当由头，拿着本来就是我们的东西，却想要把独家或者专利权换过去，这……这也不太合适吧！

传出去，对施耐德公司的金字招牌来说，它也不好听啊！

咱合作讲的是啥？是诚信！是双赢！是掏心窝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老李，你是懂法的，你说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他巧妙地把球踢给李律师。

李律师扶了扶眼镜，冷静地说道：

“施耐德先生，从法律角度，核心专利的权属清晰是双方合作的基础和保障。

它的归属本身，不应成为谈判桌上的筹码。更何况我们还拥有申请专利需要的所有资料内容以及拥有这些的相关证据。

飞牛工作室会立即启动全球专利申请程序，所有费用自行承担，确保权属无任何瑕疵。

贵公司若担心未来可能的侵权风险，我们完全可以在最终的授权代理协议中加入严格的联合维权条款，

明确侵权认定后的处理流程、费用分担比例以及责任划分。

这足以解决你们的顾虑。”

牛榆寸步不让的强硬姿态，李律师条理清晰、直指要害的专业反击，再加上老王那套插科打诨、软硬兼施的搅和，形成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马克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那点僵硬的微笑又慢慢爬了回来，只是显得有点勉强：

“OK， OK……”他摊了摊手，语气放缓，

“我理解，我理解你们对核心技术的重视程度。非常…强烈。”

他看了法务男一眼，对方不甘心地在笔记本上狠狠划了一道。

“专利问题，我们可以尊重你们的意见。权属归飞牛工作室。但请务必，”他加重了语气，

“务必尽快办理。这对我们双方未来的顺利合作，至关重要。”

法务男哼了一声，低头继续写，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