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历经两世，但这还是苏仪第一次杀人。

他低头看着王刚浮肿的死脸，略微发愣。

“呃啊啊！”

座下黑衣中年见到王刚惨状，则是嘶吼一声，目眦欲裂，提着剑便朝苏仪冲来。

他面容凄苦悲愤，剑法痴狂凌乱，每一击都用力过猛，导致顾此失彼，章法断裂，只是遵从本能而行。

苏仪稍一退后，略作观察，很快便看穿了他的招式，在剑招之间闪躲怡然，如同猫戏老鼠。

这中年人虽也有炼精六重的境界，硬实力与苏仪差距不大，但他情绪却太糟糕了。

要知道，对于用剑者来说，冷静是极为重要的，很多招式都是差之毫厘、谬之千里，若是气急上头，便满身都是破绽。

而这中年人使剑如疯如魔，一招一式愚蠢僵硬，全都落在了对手的预料之内。

苏仪一面轻松躲避，一面则是在实战中领悟着《基础剑式注解》的玄妙。

几个回合过后，中年人又一次全力前刺，却是被苏仪轻易躲去。

他一招刺空，重心失衡，苏仪便趁机踏前一步，猛地探出手来，捏住他的手腕，大力一旋扭，将那剑刃翻转过来，反刺插入中年人心口，从背后透出。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盳山军众人则眼睁睁看着中年人被刺穿，仍是无动于衷。

苏仪抬头看见中年人眼中消逝的神采，拍了拍他的肩膀，轻轻一推，让他倒在了王刚旁边。

“这么忠诚，便和你的主子躺一起吧。”

苏仪将剑从他身体里拔出，一抖血迹，抬手横持，照见自己明亮的眼睛。

“一起上！”

呵，又是这熟悉的台词。

苏仪右手轻抖剑花，左手指尖捏符，准备迎战众敌。

然而，这些匪寇看似气势汹汹，却皆是佯攻，一个急停刹车，便纷纷转身遁逃，像是排练好了一般。

苏仪向前追了两步，走至门口，看见众人如鸟兽溃散，四处飞逃，借着建筑地形，隐藏自己的行迹，转眼便没了影踪。

他摇了摇头，持剑转身。

屋内还留了一人。

吴谋在原地站着不动，头顶几道血迹已经干涸。

一阵微风吹拂，二人相对而立。

“原来是你……我早该想到的，吴谋吴谋，真是算无遗谋。”

“公子聪慧如神，小生不敢当，吴某一介卑鄙小人，如此利用了公子，还望恕罪。”

吴谋向着苏仪作了一揖，以示歉意。

这一揖不同先前，却是十分规整到位，颇具风采。

他的气质也发生了彻底的颠覆，那油滑猥琐之气退去，隐隐显出清正浩然之意。

苏仪叩剑而坐。

吴谋心领神会，也在他对面坐下，侧首看见王刚横陈的尸身，顿觉鼻中血腥，便要唤来小厮清理。

苏仪却是摆摆手：“不必了收拾了，你心中到底如何想？让他们在九泉之下也听一听吧。”

吴谋点点头，将一切缘故缓缓道来——

原来，方才苏仪参观时所遇到那些人，确实都是吴谋安排的演员，但是却是有意露出马脚，为的便是让苏仪看穿真相，将矛头指向王刚，激发二人矛盾，玩一手借刀杀人。

按吴谋的说法，他原是本地头领，与山民们一起安居乐业，日子虽清苦一点，却也和谐，直到有一天，王刚带着一群狗腿子从天而降，在此占山为王，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山民稍有阻拦，便是被穿花挂甲，一直杀得是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山民纷纷组织抵抗，却远远不是王刚对手，尽数遭到屠戮。

盳山众人为了自己最后的火种，便只能俯首称臣，跪于王刚足下。而王刚为了统治便利，也不得不任用些许本地人做事。

而经过多年变化，王刚的盳山军高层逐渐形成了两大派系——王刚带来的亲信，与本土投诚的山民。

吴谋这些年来，表面百般迎合王刚，为他充当智囊，却是在暗中设计，慢慢翦去王刚羽翼，将他原本的亲信一一铲除，换成心有余志的本地人，暗中组织联合，等待时机。

“如今，大势已在我们掌握之中，除了这位黑衣剑客，王刚早已是孤家寡人，我们只是恃他武力高强，不敢轻易动手。”

“值此之际，恰逢公子路过，我一见公子便知不凡，要杀个王刚，想必也并不困难，便略试一二，没想到竟真的一举功成！”

“只是，当真要结束这一切之时，那些位居要职的本地人却变了价码。”

“他们虽是出自此山间，与王刚有刻骨仇恨，但却已习惯了高位，不愿回去了，虽已同意谋杀王刚，却要重金作为交换。”

“这些年里，盳山军掠夺劫货、敲诈勒索，积累了不少的金银财富，却不怎么投资建设，除了供高层淫乐之外，大部分都堆积在库中，

“而这一地经如此糟蹋，已是臭名昭著，商旅越来越少，所有高层都知道收入是不可持续，便都想分钱上岸，我便也只好允了他们去。”

“估计这会儿，那金库之中已是空无一物。”

苏仪听闻此处，不由自主要皱眉头，却还是忍住了：

“那接下来你准备如何？”

“金银虽然没了，但是生产器具还在，粮食灵草充足，我会和愿意留下山民奴隶一起重整盳山。”

“其实我先前与公子所说，不只是巧言伪装，也我的一心愿景，吴某将尽一生去实现。”

苏仪看他如此真诚，不由轻轻叹一口气。

王刚身死，所有高层卷钱跑路，只留下老弱病残的奴隶山民与曾经助纣为虐的兵士，一阵混乱骚动总是免不了的。

“这王刚一死，留下一地鸡毛，可不太好处理。”

“没什么，不过从头收拾而已。”

吴谋抬头直视苏仪，眼睛里说不上是希望，只有一股铁了心的的执拗。

他侧过头，眼睛落在那开裂的尸体上，回忆起当年酒宴之中，王刚那带着醉意的试探：

“弟兄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们都是为了利益而聚在一起的。”

“我和钱，哪个对你们重要啊？”

大家都纷纷表忠心：

“自然是大哥了……”

吴谋则是却是笑出声来：

“你们说什么呢？没有大哥，哪里来的钱？！”

王刚仰头大笑，十分欢喜。

面对王刚如此畅快大笑，吴谋却只在心中晦暗地默念，一遍又一遍：

“没有你，对我们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