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前往维也纳的路上
第91章 前往维也纳的路上
黎明时分,斐迪南便坐在马车里,立刻出发了。
他所乘坐的马车是未被改造过的普通样式,没有张扬的花纹,车厢内也只铺着粗麻布垫和一条毛毯。
坐在这样一辆马车上,颇有国王一股下乡视察的模样。
他则坐在左侧的角落里,披着普通外袍,头戴黑色软帽,十分低调。
在斐迪南右侧,还坐着格拉茨宫廷的宫廷总管(也被称为首席侍从官)——约翰·雅各布·奇塞尔。
此人出身克赖纳老贵族,熟知宫廷礼仪与财务调度,自斐迪南在格拉茨执政以来便一直在内侍系统任职,现任斐迪南格拉茨宫廷的宫廷总管。
在车外,精心挑选过的的两名皇家护卫守在马车两侧,带着火绳枪,车尾还跟着四名仆从和一个医师,组成斐迪南的出行配置。
远处,几个女性农夫已经下地劳作,弯腰翻地,传来一阵阵铁锄头锄地的声音。
一旁,几个孩子在树下围着一堆火柴,火堆上的锅是铁皮补过的,锅边趴着一只母鸡,被其中一个孩子抱在怀里——这是他们为数不多的的玩伴之一。
不过,这地却尽显荒凉——从最直观的角度来看,这周围,村庄的房屋残破,墙面剥落,有的房子的窗框甚至用木板钉死。烟囱处几乎没有炊烟,偶尔有细烟升起,也转瞬即散。
或许其他人家还没有起床——这是斐迪南能想到的好一些的解释,但是他也明白,可能性更大的是,这附近的男丁已经全部被召集进兵营了。
显然,中央军的想法都才刚刚敲定,定然还没有开始召集工作。
所以,或许这些人家,已经在对抗奥斯曼人的入侵中,葬身他乡了。
看到这些时,他忽然记起了自己十几年前写的博士论文。
那时,他曾用统计图分析过“哈布斯堡王朝在上奥地利的税收结构如何激化地方村庄反抗情绪”,引用了数十份征税账册,详细列出了人均负担与民兵逃亡率之间的关系。
那时,他曾因为感到一条条数据太过生硬,每天查资料都感到无聊。
而现在,他看到的是:一个赤脚小孩在一个破败的村庄边的小路上奔跑,脚上缠着布条,身后追着一个穿着破烂,拿着木棍追着他的老头。
他们家缴不起高额的苛捐杂税,也没人有能力种地,日子越过越清贫。
那些在论文中的一串串数字,现在,正站在街角,正站在他眼前。
斐迪南有些被触动,于是将手中的书轻轻合起,换了个坐姿,看向另一面,不让自己多想。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王侯将相们你方唱罢我登场,但最终受苦的,流血的,却还是广大人民。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斐迪南叹了口气,但没有开口说话。
他只是坐着,看着车窗外的每一处破败。
马车继续向前,雾气散得更开了,路边树上的露珠开始滴落。
直到这时,他们才终于到了奥地利境内。
快到前方的一个镇子时,道路渐渐宽广起来,远处也隐约传来人声。
市集设在小镇南口的广场,恰好在普雷斯堡到维也纳的大路上,早就有人开始摆摊。
两侧围着不同的摊位,熟食摊,剃头铺,等等等等。
这里的空气中则夹着明火炙烤动物油脂时冒出来的油烟味、烤面饼的香味,以及,牲口的粪尿味。
是的,就是这样奇怪的混合味道,让人有些难以想象。
其中一个摊位里,一名长相瘦高的男子举着一串徽章,大声叫卖着:
“圣血徽章!斐迪南殿下亲自祈祷过的圣徽,驱病镇邪,保命护身!”
他的嗓门盖过了周围所有人,引得一些民夫停下脚步。
摊位前放着印着王徽的圆牌,漆面发亮。
不断有人掏出铜币,迫不及待地拿走一个,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当作稀世珍宝对待。
斐迪南低下头,没有出声,只是笑了一下。
他清楚,那些徽章从未进到自己手中,更没有经过自己祈祷,而这不过是地方教士与商贩联手编造的营销伎俩罢了。
不过,民众还是愿意相信。
就在那摊贩叫卖圣徽时,广场中间蹲着一群小孩。
在他们中间,一个老头盘着腿,靠在板车上,一边捋着胡子,一边讲道:
“你们是不知道,那是斐迪南殿下加冕前三天,维也纳的圣母像前突然一片亮光,满堂白烟,那是天使显圣!主教亲眼看到的,还晕过去了。”
“听说,斐迪南当天就顺着那天使来时的方向,一齐上了天堂,然后带着一柄金色的长剑,落在圣马丁大教堂,举剑称王。”
“后来,他们说——”
他压低声音:“那是神选的王!天主自己挑的,唯一的王!”
几个孩子睁大眼睛,显然是听入迷了。
边听着,有人问道:“天使长了翅膀吗?”
那老头点头,微笑着跟他说:“有,还是两对。”
斐迪南依旧静静坐在车里,没有作声。
马车出镇后,天色已然大亮。沿途护卫小队收紧了队形,前方传来号角声,维也纳外城门也缓缓出现在眼前。
维也纳城墙高耸,城头刻着帝国双头鹰,城门前,左右各列着一排近卫军,身穿红灰披风,长矛直立。
鼓手站在道路两侧,早就已经列队完成;路边也不乏有贵族、市民聚集在一起,静静等待着斐迪南的到来。
马车穿过城门时,号角齐响,鼓点随之而起。
士兵举矛敬礼,教士则高唱:“荣耀归于神的选中者!”有人向马车撒下玫瑰花瓣,也有人高呼“万岁”,好像跟斐迪南刚从匈牙利凯旋似的。
斐迪南掀开车帘,往外看了几秒。
随后,他把车帘掀到一边,整个人向外探出半个身子,左手扶着车窗框,右手压着帽檐,微笑着朝着人群挥了挥手。
接着,在市民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神选之王!”
随即,十几人,然后是几十人,高声喊成一片。
市民有的举起帽子,有的对着马车跪下,也有的张开双手,仿佛在等待着受到来自“神启之人”的赦免。
场面不尽壮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