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教房间内，依旧是家具寥寥，完全和“气派”两个字不沾边。

他取来一把椅子，用布片擦去上面的灰尘，放到加尔文身前。

“您将就坐一下。”

加尔文坐了上去：“好歹这么大一个教会，怎的如此寒酸？”

“哎，大人你有所不知，血棘教会虽然敛财甚多，但绝大部分都用作了外交支出。”

“外交？”

主教神色认真：“全部给了教会。”

“什么？”

“我是说，王国承认的教会，艾瑟隆德唯一的正统，光明教会。”

“他们竟然知道你们的存在？”

“他们所知道的，比您想象中的还要多。”

“也就是说，他们允许了你们的存在，但代价就是这些财富？”

“没错。”

“这太荒谬了。”

即使是穿越者，但在加尔文原本的记忆中，光明教会应该是至高无上的，是纯洁而崇高的，是容不得污秽的，是与邪恶势不两立的。

这几乎是每个狮心王国子民的共识。

“这个世界，远比您想象的要荒谬得多。”

主教苦笑一声：“您猜我今年多大。”

“怎么突然问这个，七十？”

这老头看着挺老了，但考虑到这个时代的平均年龄，七十其实已经挺夸张了。

“呵呵呵，我今年一百一十岁。”

“啊？”

“在我刚加入血棘教会的时候，就是这般苍老了，如今又是几十年光阴过去，我还是顽强地活着。

您忘了那些延长寿命的光点了吗？”

“原来如此。”

“永生是诅咒，长寿亦然啊。”

加尔文胸口的书本颤动了几下，似乎有所共鸣。

“血棘教会用不断补充的寿命困住了我，是您给了我新生，让我能从这深不见底的窒息泥沼中脱离。

感谢。”

“教会不会发现吧？”

“他们还没有强大到这种程度。”

“所以血棘教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花费大量时间与资源去培育血宠，但又用作献祭。”

“它们是燃料，将生命能量传递到枯井下方，以此唤醒某个沉睡的生物。”

“这个我知道，具体是什么生物你知道吗？”

“我权柄有限，只知道是某种强大的魔兽，总部的人估计会知道得更多一些。”

“怎样的魔兽，才需要用如此海量的生命能量来唤醒？”

加尔文心头突然一震，看向安顿着烬燃的方向。

巨龙，也是魔兽！

“那光明教会肯定不知道你们的图谋吧？”

“自然不会让他们晓得，那帮人每年拿这么多钱，血棘又没惹出过什么大乱子，时间久了，就不查了。

我估计他们的教皇，恐怕都还不知道这件事。”

“光明教会挺乱啊。”

“不乱就怪了，现在的光明教会啊，已经想自立王国了。”

“王国会允许？”

“所以两边可能要打仗了。”

加尔文皱了皱眉：“教会拿什么和王国打？他们的军队规模这么小。”

主教又笑了：

“大人，教会的骑士团可不比皇室的弱，而且大部分法师都是受教会掌控的。

至于兵力的问题，确实是短板，不过嘛，信仰这个东西，是很可怕的，王国需要费心培养的死士，对于教会来说，不过是一次朝圣就能解决的。”

“所以真打起来，王国不一定讨好，僵持得久了反而不利。”

“没错。”

“那白鬼要是在这个时候突然打进来怎么办？”

“白鬼？王国不是早有对策了吗？划了一片自由领出去，等白鬼先攻占下来，后面再发布诏令，有余力的贵族谁能派兵去打下来，谁就是新的公国之主。”

加尔文摩挲着下巴：“这么想来，王国和教会好像都没有怎么把白鬼的威胁放在眼里。”

“被人类压制了数个世纪的种族而已，它们其实并不擅长打仗。”

加尔文思考的却是另一件事，既然白鬼的威胁没有想象中那么大，那本日记里的那些痛心疾首的“肺腑之言”，是否真的完全发自肺腑呢？

毕竟，现在看来，白鬼的威胁好像没有他书中所写的那么紧迫，那么危险。

是判断失误还是为自己背书？

龙祖是真的支持老法师的研究，才给他龙蛋的吗？

这个事情，那位估计知道得更多。

不过，加尔文不会去问，他现在谁都信不过，那些尘封的历史，他会自己去查明。

如果查不出来，那便放下无谓的好奇心好了。

“王国内的贵族们应该都得到了些消息，他们不是铁板一块吧？”

“各有心思，但不管怎么斗，都得先斗过教会再说。

老国王也默许有能力的贵族在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中获得更多的战利品。”

加尔文内心浮现四个字：群雄割据。

为了应对教会这个强大的对手，王国不得不割出一部分肉来喂给手下的贵族。

雪鹰行省北部被划作自由领的地盘，便算得上是一块肉。

不过这块肉，加尔文吃定了，原先的竞争者多半是科威特伯爵，现在他身边最信任的人实际上是自己的部下，哪怕对方势大，加尔文也有信心和他争上一争。

他总不可能砸下全部身家就为了这片贫瘠之地吧？

当然，发育时间是必须要争取的。

“大人。”主教进入正题了。

“老奴想请求您一件事。”

“什么？”

“毁掉血棘教会吧，我会为您提供一切有用的帮助。”

毁掉？真看得起自己。

“你不知道，我现在身上有些问题，有诸多限制，我的力量无法全部发挥。”

主教看向加尔文的胸口：

“我明白，您的力量只能通过那本书作为载体释放吧？”

“额……不得不说你很聪明，就是这样没错。”

“无妨，大人，帝国的崩塌不是一日一夜就能办到的事，血棘虽比不上帝国，但体量也不小，慢慢来。”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为了你站在血棘的对立面呢？”

“所以这只是老奴的请求而已。”

“你这个老奴，胆子还挺大。”

“大人，血神复苏之日，所有血法师都会成为它的养料，也……包括您在内。”

加尔文对这种行为不解：

“既然你们知道会变成养料，为什么还趋之若鹜地去复苏它呢？”

“因为……

我们的灵魂将以另一种方式在血神的体内‘永生’，大主教说，血神是无可匹敌的，而祂的身体，就是我们的新世界，只有我们的……新世界！”

“万一他在说谎呢？”

“大人，这世上的谎言太多，但信仰有的时候就是不理智的。

您看看那些教徒，他们有几个是真的想成为血法师的？

这个世道，太苦了。”

加尔文沉吟片刻：

“我答应你，我会尽量去做。

就为了……自己不被当作养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