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谜团
第2章 谜团
洞口的光线被撕扯得更大了。腐狼腥臭的喘息几乎喷在我的后颈上,湿热的涎水甩在裸露的皮肤上,激起一片战栗的鸡皮疙瘩。每一次爪子的撕扯都让整个树洞剧烈摇晃,腐朽的碎木和潮湿的苔藓碎屑簌簌落下,砸在头上、肩上。
那头额心晶体最为硕大猩红的头狼,低沉的咆哮如同滚动的闷雷,指挥着这场野蛮的拆迁。洞口边缘的木质发出令人绝望的呻吟,裂纹在蔓延,那狭窄的光明缝隙正被暴力撑开,如同地狱在咧开它污浊的巨口。
它们就要进来了!
死亡的腥风从未如此接近。心脏在肋骨构成的牢笼里疯狂冲撞,每一次搏动都带着窒息般的痛楚。
我蜷缩在树洞最深处的阴影里,背脊死死抵着那个冰冷的金属造物,那触感成了此刻唯一不同于腐烂与死亡的锚点。实验室的徽记——那三个嵌套的银白色三角形——在微弱晶线光芒下反射着冰冷的光,像一只无声嘲弄的眼睛。
它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
但疑问是奢侈的。活下去,是此刻唯一燃烧的念头。求生的本能如同沸腾的岩浆,在血管里奔涌,瞬间压倒了所有混乱的思绪。我的目光,像被无形的线牵引,死死钉在那个深陷的凹槽上。
那里面蚀刻的幽蓝符文,其冰冷、精密、非自然的秩序感,与我掌心刚刚沉寂下去、却依旧残留着灼痛的钥匙印记,在灵魂深处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
是它!
就是它!这凹槽的形状,这符文的流转……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如同闪电划破意识的黑暗。它不是在呼唤我,它是在呼应我掌心这把“钥匙”!
没有时间犹豫,没有时间思考后果。腐狼的爪子已经撕开了一个更大的豁口,一只布满污秽毛发、指甲如同黑铁弯钩的巨爪猛地探了进来,胡乱抓挠着,离我的脚踝只有几寸之遥!那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腐肉气息几乎让我昏厥。
“滚开!”一声嘶哑的、不像是自己发出的咆哮冲出喉咙,带着绝望的疯狂。
我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右手手掌,连同那沉寂的钥匙印记,狠狠按向那个冰冷的凹槽!
嗡——!
预想中的金属撞击声没有出现。在掌心皮肤接触到凹槽边缘冰冷符文的瞬间,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生命最深处的悸动感,如同沉睡亿万年的火山在灵魂深处轰然爆发!不是声音,也不是物理的震动,而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能量脉冲,沿着我的手臂、我的神经、我的骨髓,逆向冲入那个冰冷的金属装置!
仿佛一滴滚烫的生命之血,滴入了沉寂万载的冰冷机械心脏。
嗤啦!
一声微弱却清晰无比的电流声,如同沉寂的电路被瞬间接通。
凹槽内,那些细密如发丝的幽蓝符文猛地亮起!不再是之前微弱如呼吸的荧光,而是瞬间爆发出刺目的、近乎实质的蓝白色光芒!
这光芒如同活物,沿着嵌入装置的透明导管疯狂流窜,导管内那些原本黯淡的、如同凝固星尘的粘稠荧光液,骤然被点亮!它们沸腾起来,化作奔腾的流光,瞬间注入了装置各处镶嵌的大小晶体模块!
嗡——嗡——嗡——
低沉而强劲的嗡鸣声,不再是灵魂层面的悸动,而是真真切切地从冰冷的金属内部传来,充满了力量感。
整个装置表面那层如同活物鳞片般的细微纹路,此刻全部亮起,流淌着流水般的光华。所有黯淡的晶体模块——无论是菱形、多面体还是不规则几何体——都如同被唤醒的星辰,爆发出各自独特的光芒:炽烈的白、冰冷的青、深沉的紫、跃动的金……它们的光芒在装置内部精密复杂的符文阵列引导下,瞬间交织、融合!
一道难以形容的光束,无声无息地从装置核心某个汇聚点激射而出!
它并非笔直的光柱,更像是一道扭曲了空间的、高度凝聚的能量脉冲!它呈现出一种混沌的、不断变幻的色泽,核心是刺目的白炽,边缘却缠绕着幽蓝的电弧和深紫色的能量流。这道光束以超越视觉捕捉的速度,瞬间贯穿了树洞狭小的空间!
目标——正是那个刚刚撕开更大豁口、狰狞的腐狼头颅!
噗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极其沉闷、仿佛什么东西被瞬间汽化的轻响。
那颗布满污秽毛发、额心暗红晶体正散发着贪婪光芒的狼头,连同它探进来的半截前肢,在那道混沌光束掠过的瞬间,如同被投入炼钢炉的蜡像,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没有血肉横飞,没有骨骼碎裂,只有一缕极其细微的、带着焦糊味的青烟在豁口处袅袅升起。
洞口外,那头腐狼庞大的身躯猛地僵直,然后如同被抽掉骨头的破麻袋般,沉重地扑倒在地,激起一片腐臭的泥浆。它剩下的半截脖颈断口处,一片焦黑,平滑得如同被最精密的激光切割过。
时间仿佛凝固了。
树洞外,此起彼伏的疯狂咆哮和抓挠声戛然而止。只剩下粗重、带着惊疑和恐惧的喘息声,以及几颗暗红晶体在豁口外惊惶晃动的光芒。
死寂。比之前更令人窒息的死寂。
成功了?这东西……这来自实验室的玩意儿……救了我?
我瘫靠在冰冷的装置上,大口喘息着,胸腔里火烧火燎,汗水浸透了破烂的衣物,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掌心还紧紧按在凹槽里,符文的光芒透过指缝渗出,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暖意——那是能量高速流过后留下的余温。装置表面的流光和晶体模块的光芒并未完全熄灭,而是维持着一种低功率运行的稳定状态,嗡鸣声低沉而持续,如同某种强大生命体沉睡时的呼吸。
这力量……太可怕了。轻易抹除生命,如同拂去尘埃。这就是实验室制造的东西?他们在我身上,又“制造”了什么?
恐惧并未散去,只是从腐狼的獠牙,转移到了这冰冷的金属和它代表的未知力量之上。
“呜……呜嗷……”
短暂的死寂被打破。是那头头狼!它低沉的咆哮再次响起,这一次,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狂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端愤怒和……某种冰冷的、评估般的谨慎。它额头那块巨大的暗红晶体光芒急剧闪烁,如同疯狂运转的处理器。它没有贸然靠近那个刚刚吞噬了它一个同类的、散发着致命光芒的树洞豁口。
树洞外,沉重的脚步声开始移动,伴随着压抑的低吼。它们在包围,在试探,在寻找新的进攻角度。头狼的晶体死死“钉”着树洞的方向,那光芒充满了赤裸裸的怨毒和必杀的决心。它不会放弃。这片森林是它的猎场,而猎物,必须被撕碎。
我挣扎着想爬起来,身体却因为脱力和剧痛而一阵虚软。就在这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信息流”,毫无征兆地透过紧贴凹槽的掌心印记,直接涌入了我的脑海!
不是声音,不是画面,更像是一种纯粹的概念和状态提示,冰冷、精确、不容置疑:
【能量储备:7.2%……持续下降中……】
【警告:主能源核心(标记:晶脉节点γ-7)连接中断…备用能源(标记:生物质转化单元)损毁…】
【当前输出功率:最低阈值维持…持续战斗模式不可行…建议:脱离…规避…】
我的呼吸猛地一窒。
7.2%?还在下降?备用能源损毁?连接中断?
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击,竟然只是最低功率?而且还几乎耗尽了它本就岌岌可危的能量储备?难怪它现在只是维持着最低限度的运行光芒!如果头狼不顾一切,或者那些腐狼找到其他角度……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到头顶。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被这冰冷的现实提示狠狠浇灭。这装置不是无限弹药的救世主,它只是一个能量即将枯竭的、来自未知过去的遗物。我唯一的依仗,脆弱得像风中的残烛。
不能待在这里等死!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剧痛的肩膀和脱力的四肢在求生意志的驱动下开始运作。我小心翼翼地、一寸寸地将手掌从那滚烫的凹槽中移开。
符文的光芒随着我的脱离而迅速黯淡下去,装置的嗡鸣声也降低了一个层级,表面流淌的流光变得极为微弱,只有核心几个晶体模块还维持着最低限度的荧光。
树洞外,腐狼的低吼和移动声更加频繁了。它们在失去耐心。
我忍着剧痛,手脚并用地在狭窄空间里移动,尽量避开洞口方向。目光在树洞内部焦急地扫视。洞壁是粗粝的树根和湿冷的泥土,盘根错节,覆盖着厚厚的发光苔藓和黏腻的菌丝。那些嵌入泥土和树根的幽蓝晶线,在这里更加密集,如同蛛网般交织,散发出恒定而微弱的光芒,是这黑暗洞穴里唯一的光源。
等等……晶线?
我的目光猛地聚焦在洞壁一侧,几条格外粗壮的幽蓝晶线交汇的地方。那里的苔藓和菌丝似乎被什么东西长期摩擦过,显得异常稀疏,露出了后面盘绕的树根和……一个极其隐蔽的、仅容一人侧身挤过的狭窄缝隙!
那缝隙被粗大的树根巧妙地遮挡着,若非此刻生死关头、观察力被逼迫到极限,根本无从发现。缝隙内部一片漆黑,深不见底,但一股极其微弱、带着泥土腥味的气流正从里面缓缓渗出。
是出路!或者说,是唯一的生路!
心脏狂跳起来。希望再次点燃,混合着对未知黑暗的恐惧。缝隙太小了,里面是什么?更深的树根迷宫?另一个怪物的巢穴?还是……通往外界的可能?
“吼——!”
树洞外,头狼发出了一声充满暴戾决断的长嚎!它似乎做出了最终判断,不再等待试探。腐狼群的骚动声瞬间加剧,沉重的脚步声和低吼声如同潮水般再次涌向树洞豁口!它们要发起总攻了!
没有选择了!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个躺在树根中心、光芒微弱、刻着冰冷银白徽记的装置。它曾是我的救命稻草,此刻却成了无法携带的累赘。实验室的印记,门后的世界,这装置的来源……所有的谜团都必须留到活下去之后。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不顾肩膀撕裂般的疼痛,像一条在淤泥中挣扎的鱼,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扑向那个狭窄的缝隙。
冰冷的、带着腐朽气息的树根擦过脸颊和手臂,留下黏腻的触感。我侧过身,拼命向内挤去。缝隙内部的通道并非笔直,而是向下倾斜,湿滑无比,布满了滑腻的苔藓和虬结的细小根须。
就在我大半个身体挤入缝隙的瞬间,身后树洞内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咆哮和木屑崩飞的巨响!腐狼终于彻底撕开了豁口,腥臭的风和贪婪的低吼如同实质般灌入树洞!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利爪刮擦在冰冷金属装置表面发出的刺耳噪音!
我头皮发麻,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将身体完全塞进了向下的缝隙通道中。
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
只有身体在湿滑、陡峭的通道中不受控制地向下滑落。后背、肩膀、手臂不断撞击在凸起的树根和坚硬的泥土上,剧痛一波波传来。
腐狼愤怒不甘的咆哮声和金属装置被疯狂撕扯刮擦的声音,在头顶的洞口处迅速变得遥远、模糊,最终被滑落的呼啸风声和身体撞击的闷响所取代。
下坠,翻滚,黑暗无边无际。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身下猛地一空!
噗通!
冰冷刺骨的液体瞬间包裹了全身,巨大的冲击力让我眼前一黑,咸腥的水流疯狂地涌入鼻腔和口腔。我手忙脚乱地挣扎着,拼命蹬水,终于将头冒出了水面。
“咳!咳咳咳!”剧烈的咳嗽撕扯着喉咙和肺部,吐出的水带着一股浓重的矿物质和腐败水草的味道。
我抹掉脸上的水,大口喘息着,惊魂未定地打量四周。
这里似乎是一条地下暗河。河水并不湍急,却冰冷刺骨,散发着幽幽的寒气。河面并不宽阔,头顶是巨大、湿漉漉、如同怪兽肋骨般交错拱起的粗壮树根,上面同样攀附着发光的幽蓝苔藓和密集的晶线,将整个地下空间映照得一片幽蓝朦胧,如同沉入深海的水晶洞穴。
光线虽然微弱,但足以视物。河岸是狭窄的、由发光的晶化砂砾和巨大树根盘绕形成的平台。
暂时安全了?
我挣扎着游向最近的一块由树根和晶化砂砾构成的浅滩,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冰冷的河水浸透了单薄的衣服,寒气直透骨髓,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肩膀的伤口被水一泡,更是传来钻心的疼痛。疲惫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得每一根骨头都在呻吟。
靠着冰冷的、流淌着幽蓝晶线的巨大树根,我瘫坐下来,大口喘息,努力平复着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混合着深入骨髓的寒冷和疼痛,几乎将我击垮。
腐狼的咆哮、金属装置的嗡鸣、那道抹杀一切的混沌光束、冰冷的能量提示……还有掌心那依旧残留着灼热感的钥匙印记,以及那个深深刻在金属上的银白徽记……所有的画面和声音在脑海中疯狂闪回、碰撞。
我是谁?林异?一个被制造出来的“钥匙”?一个被抛入这疯狂世界的实验体?
那个装置……它显然和实验室有关,它认得我掌心的“钥匙”!它被遗弃在这里,能源耗尽,连接中断……“晶脉节点γ-7”?“生物质转化单元”?这些冰冷的名词意味着什么?这片森林里流淌的晶线,就是它的“能源”?那些腐狼额头上的晶体……是否就是“生物质转化”的产物?
一个巨大的、冰冷的拼图,似乎正随着我的闯入,开始显现出模糊而狰狞的轮廓。实验室的触角,早已延伸到了这个门后的世界?他们在这里建造了什么?又遗弃了什么?而我这个“钥匙”,被开启后送到这里,又是为了打开哪一扇门?
太多的疑问,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心脏,带来窒息般的沉重感。
“滴答…滴答…”
寂静的地下空间里,只有水珠从头顶巨大树根上滴落河面的声音,清脆而冰冷。
突然,另一种声音插了进来。
咔嗒…咔嗒…咔嗒…
极其轻微,带着一种冰冷的、金属摩擦的质感,富有规律性,像是某种精密的齿轮在转动,又像是……节肢敲打在坚硬晶化地面上的声音。
声音来自上游,那片被巨大树根阴影和更浓重幽蓝光芒笼罩的黑暗深处。
我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刚刚松懈下去的神经再次拉满弓弦!寒冷和疼痛被瞬间抛到脑后,只剩下一种被更冰冷、更致命之物锁定的原始恐惧。
这声音……不是腐狼!绝不是!
我屏住呼吸,身体紧紧贴住背后冰冷的、流淌着晶线的树根,努力将自己缩进根须盘绕形成的阴影里。心脏在狂跳,几乎要撞碎胸骨。冰冷的汗水混合着河水,从额角滑落。
咔嗒…咔嗒…咔嗒…
声音在靠近。不紧不慢,带着一种捕食者特有的、令人绝望的从容。幽蓝的晶线光芒下,那声音来源方向的阴影似乎在蠕动。
一个轮廓,缓缓从巨大树根交错形成的阴影拱门里“流淌”了出来。
它大约有半人高,主体结构呈现出一种黯淡的、吸收了所有光线的哑黑色合金。形态像一只放大了无数倍的金属蜘蛛,但更加狰狞、更加违反生物力学!
四条异常细长、反关节结构、末端如同锋利矛尖的金属节肢支撑着扁圆形的躯干,移动时悄无声息,只有矛尖偶尔点在裸露的晶化岩石上,才发出那致命的“咔嗒”声。
躯干上方,没有头颅,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缓慢旋转着的、由三片弧形暗色晶体构成的复眼结构,此刻正散发着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暗红色扫描光束,如同探照灯般在幽暗的地下河道和晶化河岸上来回扫视!
那暗红的光束,如同死神的视线,冰冷地切割着每一寸空间,每一次扫过我藏身的阴影区域,都让我感觉灵魂都要被冻结。
冰冷的机械造物!形态狰狞,充满杀戮效率的设计感!它躯干侧面,靠近关节连接处,一个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蚀刻痕迹,在它扫描光束偶尔掠过自身时,反射出一点冰冷的银白色。
又是那个徽记!三个嵌套的等边三角形!
实验室的猎犬!它们还在这里!它们还在运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