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

零号大坝，河滩。

我坐在临时搭建起来的帐篷里，周围是沉默有序的哈夫克士兵，眼前是一个沙沙作响的电台。

它的警示灯在闪烁，音响里却没有声音。

那个机械音只有我能听到。

它很敷衍地解释了今晚的情况，又好像在怕我闹情绪，补充了一点细节。

【请记住，这些新闻情报，是其他哈夫克精英付出了沉重代价才获取的，而你在外勤工作中取得的重要线索也将支撑起其他项目的进展，甚至影响到国际局势与整个世界的和平与未来……】

画大饼。

这种美式鼓舞对我没有影响。

先不说穿越到游戏里这种奇怪的割裂感，光是你哈夫克公司的整套入职流程，还有超高的工作风险，就不太有什么吸引力。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期待解答……】

那你他M倒是说啊！

【但Relink同频计划属于哈夫克最高机密，详细内容将跟你的外勤成果逐步解锁。】

草！

说白了就是先干活，后回答问题呗？

“我X你X！”

我唰地站起身，对准手里的信息收集器破口大骂，虽然不知道这玩意有没有对讲功能。

整个河滩营地里都回荡着我的咆哮。

那些身穿蓝色作训服，背负着哈夫克公司标致的重装士兵们恍若未闻，就好像跟我不在一个图层上。

我有些崩溃，也不顾及什么了。

“又要我给哈夫克卖命，又不愿意坦诚相待，你们他M的就算强行拉我下水，也要展现下诚意吧！？不说装备和人力支援，连基础情报都要遮遮掩掩的？”

那些行走的士兵们微微侧目。

我不知道是他们恢复了意识，还是幕后操控Relink的家伙下达了新的指令。

“我真是想砸了这该死的军事电台，直接撂挑子去投奔GTI或者阿萨拉卫队了！”

那些士兵全都转过身来。

这场景有点邪门了，在军事露营灯的照射里，十几双泛着淡黄光泽的瞳孔齐刷刷地盯着我。

海风阵阵，没有人声。

或许下一秒就会有枪举起来，密集的子弹将会是我临死前最后的收获。

“对，做得好，你们确实该灭口！”

我气极反笑，直接破罐子破摔。

“不然凭我对三角洲剧情的了解，直接预判几个甲级重大事件，搞炸天网，入侵巴别塔，把罗米修斯一杀，再摧毁航天基地发射平台……”

我站起来了，环顾一圈。

语速逐渐放缓。

蕴含的愤怒却丝毫未减。

“要是真让我联系上GTI，我拉出卫星地图，把你贯穿、攀升、断轨、刀锋几个重要设施的坐标一圈，制导导弹定点清洗……”

我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你哈夫克不就炸了吗！”

中指。

双手标准中指。

这是我对哈夫克这番态度的最后控诉。

我已经想到了自己倒在血泊里的画面。

但我不想被困在一个真假未知的世界里，为一个虚幻的理想目标，为一个不够诚恳的神秘企业卖命！

“来啊！”

我承认！

我情绪失控了，草，搁谁不崩溃？

滋滋滋——

军用电台发出噪音。

它好像在承受着强大的电磁干扰。

所有哈夫克士兵都在朝我靠拢，像是收缩的城墙。

他们握着武器的双手微微颤抖。

【Relink同频计划重连中，请稍等。】

那该死的，蓝灰色的哈夫克标志再次浮现，跟第一次在我眼前展现力量的场景一模一样。

空气里安静了许久。

哈夫克精锐们持枪肃立，没有朝我集火，也没有冲上来把我控制住、押往什么奇怪的监狱和实验室。

我的脑袋也没有突然爆炸。

更没有什么天降神罚，远程禁用，直接抹去我行动能力之类的事情。

【包裹数据异常，情报范围超出当前职级权限。】

【正在核对员工身份信息，正在扫描人事档案，正在扫描信息渠道，正在排查人际关系，正在追溯样本生平……】

那些文字信息不断跳出来。

Relink似乎陷入到某种信息矛盾当中，正在进行最深入的自我排查。

偏偏我现在思维能力极强。

在那股最初的愤怒消退以后，在情绪宣泄过后的冷静期里，我的智商重新占领了高地，再结合目前的文字信息……

我突然意识到一个真相！

我急了。

我太冲动了！

我理所当然地把哈夫克当成了幕后黑手，神秘危险的Relink在虚空中随时监视和掌控着一切！

理所当然地认为：

我穿越来这件事，是哈夫克一手主导，是Relink计算当中的事情！

万一不是呢？

情况好像不对。

我刚才情急之下爆出的消息，带有预言成分和军事机密的话语，好像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所以我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如果我穿越而来是个意外呢？

或许在哈夫克看来，我就是一个被Relink洗脑的普通包裹，正常的外勤干员，普通实验样本，只是中途出现了某些意外……

导致“我”变得“特殊”！

这就说得通了。

哈夫克对我的态度很敷衍，把我当机器人哄，甚至觉得我会很听话，执行命令也是“理所当然”。

Relink直接就过载了。

包裹怎么会有如此强烈的反抗情绪？

包裹怎么会知道哈夫克重要军事情报？

【你他妈·下手真狠啊……】

靠。

别读我名字了，求你了！

沉寂许久的Reink重新复活，军用电台里的沙沙再度变成了冰冷的电子音。

【你好。】

“你是……人？能听见我说话吗？”

【理论上来说，不行，为了防止信息泄露，包裹里移植的Relink组件并不具备实时通话功能。看到你旁边的哈夫克雇员们了吗？】

我转过头。

那些强壮威猛的战士们持枪肃立。

【我只能通过他们的战术头盔来听见你的声音，当然，这很危险，GTI已经注意到这个信号，在他们攻破天网漏洞前，我们能自由交流的时间有限，但我认为这是非常有意义的。】

电子音没有情绪波动。

甚至听不出是男是女。

但我能感觉得到，对面是一个有自我思考能力的，活生生的人。

一个可以沟通的对象。

“你是谁？”

我没有急着要答案，而是追问身份。

【……】

电台里沉默了几秒。

【雅各布·哈夫克。】

……

现在轮到我沉默了。

【我想你知道我是谁，我是说，另一种层面上的了解，就像你对哈夫克公司的主观厌恶，还有世界局势的判断，有另一个角度的看法，对吗？】

我当然知道这个名字。

雅各布·哈夫克。

哈夫克公司的创始人。

游戏剧情的关键推动者，其复杂背景与野心为《三角洲行动》提供了一个足够强大而又神秘的最终BOSS。

而他的影子，几乎涵盖了每一个故事的重要转折点。

关于他本人的信息，哪怕原版资料里也是讳莫如深，甚至有传闻说，他的生平经历和理想都是虚构的。

这算什么？

Boss直聘吗？

至于后面那段话，几乎就是摊牌了。

我有种直觉。

他好像凭借我的“爆料”，对我的“真相”有了一定猜测。

但我还是不死心地反问道。

“你具体指什么？”

哒。

精神高度集中的我听见了一个很清脆的声音。

不像枪声。

像是某种物体在光滑表面的碰撞。

【你的犹豫已经说明了一切，其实没有必要，先生，根据Relink同频计划的推算，你的出现，也是预料之中。】

……

还是保守了。

哈夫克科技果然牛逼，连穿越这种扯淡的事情也能预测吗？

【你不知道同频计划，对吗？】

哒。

碰撞声又出现了。

“……”

【原来如此。】

我仿佛失去了主动权。

即便心思百转，也没有在短促的对话中占据优势，反而被对方拿了情报，有种语言上任人宰割的感觉。

【不用担心，我没有恶意，正相反，你的出现证明了同频计划的理论没错，哈夫克走在整个世界的前面，这也是我今天亲自来此的原因，就是想亲眼见证未来。】

我沉默许久，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哒。

哒。

就在我沉默的空隙里，那个并不规律的碰撞声又出现了。

“听起来，我对你们很重要？”

【是，也不是。】

哒。

我想要给自己加码的计划失败了，当然，也可能是对方在唬人。

幕后BOSS亲自下场跟我对话，我就不信，这百来斤的肉，还有这颗掌握世界秘密的脑子，真就没有保护的价值！

【你有什么需求吗？】

哒。

又是一声碰撞。

我好像想起些什么？

哈夫克本人自顾自地往下接茬。

【金钱，地位，权利，Relink还是关于自己的真相？】

“我全都想知道。”

【可以。】

雅各布·哈夫克回答得很果断。

【继续按照同频计划行动，我会调整外勤计划，让你亲眼去看看这个世界的真相。】

“如果我拒绝呢？”

【没有必要，真的，就像我刚才说的，你出现就已经意义重大了，至于样本肉体的存亡其实并不重要……】

“我……”

我想要争辩几句，却被对方打断。

【想想看，我可以命令他们开枪，把你的尸体封存带回来，这是对彼此而言最差的结果，尤其是你。】

【我看了行动报告，你是一个有主观能动性的人，坐以待毙对你来说其实是无法接受的，与其什么都不知道的死去，不如抓住机会去看看真实的哈夫克，阿萨拉，还有GTI。】

【至于Relink的秘密，就算我现在说了，你也未必理解、相信，就像幕后反派的解说总是掺杂阴谋论。】

【你必须得亲眼去经历一些事情，看到世界真相的一角，才能理解哈夫克。】

【我会开放晋升渠道，根据你做出的贡献，逐步调整任务报酬和情报授权，到时候即便不用我下达指令，你就会自己跑起来。】

“你真就那么确定？我要不按你的规划来呢？”

【随你，任务目标在那里，具体实施过程，包括对一些重要事件的决定权也都开放给你。】

“说得轻巧，我……”

【嘘，先生，别急着反驳，我说过，我们时间有限，这次亲自联系已经展现了哈夫克公司的诚意，轮到你了。】

哒。

咕噜噜——

那个清脆的碰撞声再次响起，伴随着什么东西滚落的动静。

我终于知道雅各布在干什么了。

他在下棋。

【记住，不是哈夫克需要你，而是你需要哈夫克。】

冰冷的机械音彻底消失了。

军用电台归于沉寂。

那些肃立的武装人员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我也回到凳子上坐下。

脚边是一把步枪。

耳边是零号大坝河滩上的徐徐夜风，却吹不散那股由心而起的燥闷。

Relink的蓝色滤镜却没有消失。

【同频计划情报解锁，正在加载使用手册，请仔细阅读文档内容，并尽快适应同频节奏。】

我的整个视野都被占据了。

一张清单徐徐展开。

它分类明确，价格详细，甚至带有物品的高清图片。

这东西跟游戏里面的交易行类似。

它将哈夫币可以购买和回收的东西全部罗列清楚。

从最基础的武器开始，囊括了手枪、步枪、霰弹枪、精准射手步枪等多个门类，里面有具体的枪械和价格。

全都可以购买。

只要我提出需求，并支付代价，哈夫克公司就会派遣最近的军事力量为我押送投放到指定地点。

我直接拉到最关心的一个分类。

我想知道在游戏里一发就能秒杀对手的AWM狙击枪能不能购买！

但是很遗憾。

虽然价格正常，也可以提交申请，但里面的超模子弹却没有供应的权限。

这点游戏里的设计相同。

这把“作弊武器”的枪械和配件都可以花钱拿到手，但每一发都价值千金的子弹，都需要收集相应材料，跟哈夫克公司进行“兑换”。

高级装备也是一样的道理。

哈夫克能提供的最高级护甲只有一种型号，并且价格昂贵。

如果你不想掏几百万买一件负面效果严重的护甲或头盔，就只能提交对应的稀有材料，再补齐工费，兑换其他型号的“六级”重装。

物资也跟是一样。

那些具有回收价值的物品，比如我遇到的柠檬茶和能量棒，都可以提交到营地里，兑换成哈夫币。

这也是我最重要的经济来源。

但在我的盯帧级观察下，发现了一个没有见过的分类！

哈夫币可以购买军事支援？

我点开详细列表。

里面罗列了普通士兵，狙击兵，喷火兵，重甲盾兵，重装机枪兵等兵种……

每个都明码标价，甚至备注了：可以穿戴我购买的装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