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希望
第26章 希望
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将这片锈水港最混乱、最污浊的区域彻底淹没。
只有零星几点昏黄的灯火,如同垂死萤火虫的微光。
污水的恶臭、垃圾腐烂的气息在夜晚更加浓郁。
白天的通告似乎并未改变什么,恐惧和麻木依旧统治着这片土地。
在一间散发着刺鼻化学气味的废弃作坊里,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聚集在一起。
他们并非某个大帮派的余孽。
而是几个在锈水港底层挣扎求存、依附于大帮派夹缝中勉强糊口的小帮派成员。
神庭的崛起和铁律的颁布,彻底碾碎了他们原本就微薄的灰色收入来源和生存空间。
“妈的!神庭!狗屁神庭!”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狠狠啐了一口,手中紧握着一把磨尖的铁管。
眼中满是戾气,“地盘全没了!连收点过路费都不让!
这是要把老子们活活逼死啊!”
“老子要报复他们!”
“报?拿什么报?
郑九那煞星现在坐镇卫队,还有那些护法,个个都是硬茬子!”
另一个相对瘦小的男人声音带着恐惧,手里攥着几个装着不明浑浊液体的破瓶子。
“神庭现在势大,连蚀铁帮的熊瞎子都低头了!
咱们这些小虾米,硬碰硬不是找死吗?”
“势大?老子不怕!”
疤痕脸面目狰狞,“他们不是要立规矩吗?不是要护佑一方吗?
老子偏要闹!
就在这烂泥塘!让那些贱民看看,神庭的规矩就是个屁!
看看他们能不能护得住这最烂的泥潭!”
“对!闹!烧他娘的!把这些垃圾堆点了!
让这烂泥塘彻底烂掉!”旁边几个同样被逼入绝境、满心怨恨的家伙被煽动起来。
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他们失去了赖以为生的灰色行当,如同被逼入绝境的疯狗。
只想在毁灭前狠狠咬一口,发泄心中的绝望和愤怒。
很快,刺鼻的黑烟在烂泥塘边缘的一处破旧窝棚区冲天而起!
伴随着惊恐的尖叫和哭喊!
“着火啦!快跑啊!”
“救命!我的孩子还在里面!”
紧接着,刺耳的玻璃碎裂声和凄厉的惨嚎在另一条巷子响起!
“啊——我的腿!什么东西!好痛!”
“是脏水!他们泼脏水!有毒啊!”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漆黑的棚户区蔓延。
火光映照着一张张绝望扭曲的脸。
对于这里的居民来说,帮派火并殃及池鱼、或是某些疯子泄愤纵火伤人是常有的事。
以往,他们只能像鸵鸟一样缩在角落,祈求厄运不要降临到自己头上。
或者等闹事者发泄完自行离去。
没人会管他们的死活。
然而,这一次,不同了。
就在火光刚刚窜起不到半刻钟,就在脏水瓶碎裂的惨叫声还未停歇之际——
“咻——啪!”
一支尖锐的响箭撕裂夜空,在火光上空炸开一个醒目的神像图案!
“神庭卫队!镇压暴乱!无关人等,立刻躲避!”
一声暴喝如同惊雷,在混乱的街道上炸响!
只见数十道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各个巷口、屋顶急速突入!
他们动作迅猛,配合默契,三人一组,直扑混乱的源头!
为首者身材魁梧,手持锁链锤,正是亲自带队巡逻至此的郑九!
“找死!”郑九眼中凶光爆射,巨锤带着撕裂空气的呜咽声,横扫而出!
“砰!”
一个刚举起燃烧瓶的刀疤脸汉子,连人带瓶被狂暴的巨锤直接轰飞出去,狠狠撞在墙上。
胸口塌陷,手中的燃烧瓶砸落在地,火焰腾起。
“结阵!拿下!”
另一队卫队成员面对泼洒脏水、挥舞铁管的暴徒,并未硬冲。
其中一人迅速撑开一面厚重的金属大盾,挡住飞溅的污物。
另外两人则从盾牌两侧闪电般掷出带着倒钩的铁索!
“啊!”
瘦小男人躲闪不及,双腿被铁索缠住,惨叫着倒地。
卫队成员猛力一拽,将其拖离人群,随即冰冷的刀柄狠狠砸在其后颈,瞬间制服。
“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否则格杀勿论!”冷酷的宣告在火光和惨叫中回荡。
卫队成员下手狠辣无情,面对这些负隅顽抗、意图伤害平民的暴徒,没有丝毫犹豫。
刀光闪烁,棍影重重,每一次出击都精准而致命!
战斗结束得极快。
不到一炷香时间,七八个闹事的小帮派成员,三人被当场格杀,四人重伤被铁链锁拿,如同死狗般拖走。
火势被迅速扑灭,受伤的平民被简单救治并记录。
现场留下几具尸体和刺鼻的血腥味、焦糊味、污水的恶臭。
郑九环视着周围那些躲在破门板后、瑟瑟发抖、满脸惊恐和难以置信的居民。
声音如同寒铁碰撞:
“神庭铁律,违者必究!
凡危害社区者,杀无赦!
凡受欺压者,可报于卫队!
神庭,言出必行!”
说完,他大手一挥:“清理现场,尸体拖走示众!
伤者记录,明日上报!巡逻继续!”
黑色的卫队如同来时一般迅速,带着肃杀之气消失在黑暗的巷弄中。
只留下满地狼藉和死寂的棚户区,以及无数双在黑暗中瞪大、充满了极度震撼和茫然的眼睛。
死寂持续了很久。
直到一个微弱的声音带着哭腔响起:“他…他们…真的把酸狗子的人…杀了?
“那个拿锤子的好像...是废械组的郑阎王!他...真的听神庭的?”
“他们…好像…真的在灭火…还…还问了谁受伤…”
“那…那个鸡蛋…通告…难道…是真的?”
怀疑的坚冰,在血腥的镇压和效率的行动面前,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
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可能的微弱希望。
如同风中的烛火,在无数麻木的心底,极其艰难地、颤颤巍巍地,点燃了。
翌日,清晨。
神庭祈福殿前的小广场,经过一夜的简单平整。
矗立起了一座高约一丈、由某种暗色金属整体浇筑而成的神像。
神像面容模糊,身姿挺拔。
一手微抬似在布施,一手垂于身侧隐于袍袖之中,整体散发着一种威严而神秘的氛围。
神像前,是一个巨大的、刻满符文的青铜香炉。
广场四周,肃立着两队神庭卫队,黑甲森然,沉默如铁。
通告已经传遍,昨夜的血腥镇压更是以最快的速度在底层发酵。
恐惧依旧存在,但那份关于“鸡蛋”和“可能”的诱惑,如同魔鬼的低语,开始撩拨着饥饿的神经。
街道尽头,开始出现三三两两的身影。
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互相推搡着,犹豫着,畏畏缩缩地向着广场这边张望。
眼神里充满了警惕、怀疑、渴望和深深的恐惧。
没有人敢第一个上前。
时间一点点过去,香炉里空空如也,只有清晨的风吹过,带着凉意。
李禄站在祈福殿二楼的窗口,看着下面冷清的场面,眉头微皱。
老钱在他身边低声道:
“帮主…哦不,神使,看来这些贱民还是不信啊。”
李禄没说话,目光扫过那些在远处逡巡的身影,又瞥了一眼下方如同雕塑般的杜炎坤和卫队。
他心中也在打鼓,神子这步棋,真的能走通吗?
鸡蛋事小,若无人应和,神庭的威信可就…
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在众人目光的聚焦下,颤颤巍巍地从巷口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头发花白、几乎皮包骨头的老乞丐,拄着一根开裂的木棍,一条腿似乎还有些跛。
他可能是锈水港最底层、最无望的那一类人,死亡或许只是时间问题。
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香炉旁一个卫队成员脚下放着的大筐。
筐里,是码放得整整齐齐、在灰暗背景下显得异常诱人的、一板板新鲜的鸡蛋!
那抹亮色,对他而言,是活下去的微光!
他吞咽着根本不存在的唾沫,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求生的本能,最终压倒了恐惧。
他一步一挪,如同走向刑场,却又带着飞蛾扑火般的决绝,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艰难地挪到了香炉前。
他颤抖着,从破烂的衣襟里摸索出不知哪里捡来的半截劣质线香。
用枯枝般的手,就着旁边提供的火种,极其艰难地点燃。
青烟袅袅升起,带着劣质香料刺鼻的味道。
老乞丐根本不懂什么礼拜,他只是本能地模仿着模糊记忆里见过的样子,将那半截线香胡乱地插进冰冷的香灰里。
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那模糊的神像,用尽全身力气,将佝偻的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
“神…神明老爷…赏口吃的吧…求求您了…”
含糊不清、带着哭腔的祈求,微弱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广场上。
他磕完头,不敢抬头,只是浑身发抖地跪伏在那里,仿佛在等待最终的审判。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一个卫队成员面无表情地走上前,从筐里拿起一板鸡蛋,走到老乞丐身边,声音平板无波:
“诚心上香,心诚则灵。
神庭赐蛋,拿好。”
那板带着体温、象征着活下去希望的鸡蛋,被塞进了老乞丐枯槁的手中。
老乞丐浑身剧震,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手中的鸡蛋。
又看看那面无表情的卫队,再看看神像,最后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哭:
“谢神仙老爷!谢神庭老爷!”
“活命之恩啊!”
他抱着那板鸡蛋,如同抱着稀世珍宝,又哭又笑,状若疯癫。
这一幕,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真的…真的给了!
“是鸡蛋!新鲜的鸡蛋!”
“那老瘸子都拿到了!”
“神庭…没骗人?!”
怀疑的堤坝,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冲啊!领鸡蛋!”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群瞬间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各个巷口疯狂地涌向广场!
饥饿和生存的欲望,压倒了最后一丝恐惧!
“排队!所有人排队!按顺序上香礼拜!
违令者,取消资格!”
卫队成员立刻上前维持秩序,声音严厉,铁棍顿地发出沉闷的威慑声。
汹涌的人潮在铁血的秩序下,迅速形成了扭曲但有效的长龙。
无数双饥饿、渴望、甚至带着一丝新生虔诚的眼睛,望向了那座神秘的金属神像和巨大的香炉。
劣质的线香被点燃,烟雾缭绕升起,模糊的神像在烟火中似乎多了一丝莫测的威严。
柳承启站在顶层静室的窗前,俯瞰着下方广场上黑压压的人群和袅袅升起的烟雾。
他脸色依旧有些苍白,那是丹药冲击和灵力增长带来的负荷,但眼神深邃如渊。
识海进度:聚灵吐纳法(132/150)
“民心如水…第一步,总算是淌出来了。”
信仰的种子,已经在这片绝望的土壤里,伴随着血腥和食物的味道,悄然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