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选高门
第22章 选高门
走出驿馆,罗仲夏给门口的丁方使了个眼色。
丁方面露苦涩,却也微微颔首示意。此刻他心中满是悔意,本以为只是场简单的“表演”,万没料到竟会演变至此。
高贵如谢道韫者,竟亲自下车以真容相见,更将罗仲夏延请入内款待。
这一连串后续,完全超出了丁方的认知范畴。
此刻他心中惴惴不安,唯恐谢道韫追究其责,那可真是完蛋大吉了。
罗仲夏见他神情,知其惶恐,示意他跟上。
丁方忙不迭跟上,带着几分讨好的小声问道:“先生,先生,这……这可如何是好?”
罗仲夏道:“此事确是我思虑不周,未料王夫人反应如此之大。若王夫人真要计较,你便说已求得我谅解。倘若夫人执意惩处,丁兄也不必过于忧心,在下绝不会亏待于你。”
丁方心知眼下也只能信罗仲夏了。
毕竟,这是一个能让谢道韫下车、以真容郑重相迎的人物,他哪敢开罪……
丁方连忙表态:“先生放心,今日之事,方某必当烂在肚里,哪怕受到惩处,也不会乱说一字。”
罗仲夏点了点头,转身向城北行去。
转过街巷,梁文、郭磐、陈定、陈步、李庆五人立刻迎了上来。
罗仲夏每日坚持练武,一手破锋刀法已颇具章法,寻常人难以近身。但因已得罪何建然,出入自需格外小心。
郭磐这位猛士,成了他的贴身护卫,其余人则随机轮换,总之护卫人数不少于五人。
梁文急切道:“阿兄!可急煞我也!怎去了这般久?还以为出了意外……”
罗仲夏对五人笑了笑,解释道:“事情颇为顺利,耽搁了些时辰,累你们久等了……”
郭磐沉声道:“多久都等得,就怕头儿遇到危险。”
罗仲夏“嗯”了一声,见五人神色紧绷,笑道:“倒也不必如此紧张……”
何建然并非寻常莽夫,而是在寿阳作威作福三十年的地头蛇,岂会毫无城府?
罗仲夏的倚仗,正是这份神秘——莫名就出现在寿阳县,莫名便有两百号人手,接下一个小工程牛刀小试后,立刻又内定了清理武库的工程。
这般情形,若说毫无背景,谁人能信?
罗仲夏自己都不信,多半是庾欣那胖子的缘故。
这小小的寿阳县,因淝水之战的胜利,如今是菩萨云集。
太原王氏、颍川庾氏、琅琊王氏,还有陈郡谢氏,其中任何一家打个喷嚏,都能震死何建然。
何建然在摸不清自己底细之前,又岂敢贸然动手?
罗仲夏唯一不放心的,是何建然手下的那些阿猫阿狗——一群由地痞混混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哪有什么纪律可言?保不齐哪个脑子一热,干出些出格之事。
他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
驿馆之内,谢道韫在罗仲夏离去后,并未离开大堂,而是重新拿起他所写的帛书,凝神细读。脑中浮现罗仲夏为她解惑时的言语,细细琢磨,反复推敲。忽地,灵光一闪,她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眸中震撼之色更浓……
“这?”
她骤然意识到,这帛书上的租庸法,岂止是解决寿阳县的难民问题?
若往大了说,这分明是一套可在全国推行的改革方略!
这政策,似乎极佳!
看出此点,谢道韫霍然起身,疾步来到书房,奋笔疾书一封急信,命人快马加鞭,火速送往建康乌衣巷,交到谢安的手上。
罗仲夏回到城西居所,亦是一头钻进卧室。他给自己倒了小杯水,用指尖蘸水,在桌上写下了“庾”、“谢”、“王”、“王”四个字,盘算着未来的发展方向。
他想得很通透:这个时代,不仅朝廷认高门,百姓也认高门。没有根基没有名望,断难成事。
借势,是最快的途径。
他先在“庾”字上画了个圈。
颍川庾氏。自庾亮、庾冰之后,其家族实力大不如前。虽因二人之功跻身晋室高门,但庾氏苦心经营的长江中上游根基,已渐被龙亢桓氏取代。
一个逐渐式微的高门,其实是不错的去处。他们在政坛、军方仍有稳定人脉,唯缺能扛鼎之人。若有人能助其止住颓势,甚或挽回局面,必能得其鼎力支持。
随即,他在一个“王”字上画了个圈(琅琊王氏),但很快又打了个叉。琅琊王氏并非不可,但非王羲之这一脉,而是王导第五子王劭所在的吴国(吴郡)分支。不久后,吴地将爆发五斗米教起义,刘裕正是借此起家,步步崛起。五斗米教起义就是个“大型经验副本”。若在吴地,确能近水楼台……
来回刷,反复刷!
只是,他不认为王凝之能看懂自己的帛书,能领悟租庸法的真正价值。少了王凝之这个跳板,没有办法直接联系到吴国的王劭。
另一个“王”字,这是太原王氏。
罗仲夏想也不想便画了个叉,这是寿阳县长史王国宝的背景……王国宝将是未来十年外姓中权势滔天的人物。但太原王氏的战场在庙堂。罗仲夏可不想在朝堂上与一群高门勾心斗角。
他如今坚信一句话:枪杆子里出政权。一切皆是虚妄,唯有握在手中的兵权,方是根本。
至于谢氏,罗仲夏犹豫了一二,并非上佳之选。
淝水之战的战果过于辉煌,谢氏早已成众矢之的,衰落恐在旦夕之间。
罗仲夏并不想卷入庙堂,为谢家玩政治游戏。
两年,时间太仓促。何况谢家当前一门英杰,绝非易与之辈,不太好糊弄……
但思虑片刻,他还是给“谢”字画了个圈。
成名要趁早。谢氏手握北伐大义,正是最能“养人”的地方。
龙亢桓氏其实也是一个最好的选择,不过桓氏的根基在江陵,自己在淮南,相去太远。
盘算着自己的前程,罗仲夏忽地哑然失笑,伸手一抹,将桌上的水迹尽数抹去,暗暗好笑:看来自己是有点飘了,竟开始挑拣起高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