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以功偿债,歧路各分
第3章 以功偿债,歧路各分
腐臭的黑煞沼泽终于被抛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低矮丘陵与稀疏林地混杂的地带。空气依旧潮湿,但那股令人作呕的硫磺与死气混合的味道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草木泥土的气息。
林逸在陈巧倩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行走在林间小径上。他的状态比在沼泽中好了不少,至少能自行行走,但每一步都虚浮无力,脸色依旧苍白,体内经脉如同被火燎过般隐隐作痛。陈巧倩则沉默地走在他身侧,刻意保持着半臂的距离,神情带着几分疏离和难以掩饰的疲惫。炼气四层初期的灵力波动在她身上显得单薄了许多。
那份因修为被强行掠夺而带来的巨大失落感,如同阴云般笼罩着她。
两人一路无话,气氛沉闷压抑。林逸能清晰地感受到身旁女子那份无声的委屈和戒备。他手腕内侧那扭曲时钟般的烙印微微发烫,仿佛在提醒他欠下的这笔沉重因果。
“陈师姐,”林逸停下脚步,声音依旧沙哑,但语气郑重了许多。他需要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更需要偿还这份亏欠,哪怕只是杯水车薪。
陈巧倩也停下,侧头看他,眼神平静无波,带着一丝询问。
林逸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伸出手指,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神念——这是他此刻能调动的极限。
“请…放松心神,不要抵抗。”林逸看着她的眼睛,眼神坦然而带着歉意,“我无法弥补你失去的修为,但…或许能给你一份…更适合你的功法,作为补偿。”
陈巧倩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警惕。功法?一个来历不明、修炼着恐怖掠夺性功法的少年,要给她功法?这听起来实在太过诡异和冒险。
“功法?”她微微蹙眉,“林道友,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功法传承,非同小可,岂能轻授?况且…”她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你自身难保,功法更是反噬恐怖,谁敢要?
林逸理解她的顾虑,苦笑道:“此功法…与我修炼的截然不同。它…源自一处古老的遗迹记载,属性温和醇厚,最是契合木灵根修士,尤其擅长滋养经脉、蕴养生机、延年益寿,于疗伤、炼丹一道亦大有裨益。我观师姐灵力精纯,隐带草木生机,应是木灵根为主,且…似乎对医道丹术有所涉猎?”
陈巧倩心中微震。对方竟能一眼看出她的灵根主属性?这份眼力…还有对方描述的功法特性,简直像是为她量身定做一般!她家族传承的《青木诀》虽然也是木属性功法,但品阶不高,更偏重灵力积累,在滋养和延寿方面效果平平。而对方口中这功法…
一丝难以抑制的渴望在她心底悄然滋生。修为的跌落让她倍感前路艰难,若真有一部更契合、更上乘的功法,对她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
但她依旧保持着理智的警惕:“林道友,你如何能保证这功法没有问题?又为何要给我?”
“因为我欠你。”林逸回答得异常干脆,眼神坦荡,“救命之恩,修为之损,非此不足以稍偿万一。至于保证…”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我此刻状态,师姐翻掌可灭,若我有歹意,岂非自寻死路?
此功法名《青帝长生诀》,乃上古青帝所留残篇,我机缘巧合得之,于我无用,于师姐…或有奇效。师姐只需放开神识片刻,接收信息,自行判断即可。若觉不妥,随时可断。”
“青帝长生诀?”陈巧倩低声重复这个名字,心头剧震。青帝,那可是传说中执掌草木生机、寿元绵长的上古大神!即便只是残篇,其价值也远超她的想象!对方竟舍得拿出这等东西作为补偿?
看着林逸那坦荡中带着疲惫与歉意的眼神,再感受着他此刻虚弱不堪的状态,陈巧倩心中的天平终于倾斜了。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好,我信你一次。”说完,她闭上双眼,主动放开了心神防御。
林逸不再迟疑,凝聚着最后一丝神念的指尖,轻轻点向陈巧倩光洁的眉心。
嗡!
一股庞大、古老、充满盎然生机与草木清气的信息流,如同涓涓溪流,又似江河奔涌,瞬间涌入陈巧倩的识海!《青帝长生诀》炼气至筑基期的功法口诀、行功路线图、配套的蕴养秘术、甚至一些基础的草木炼丹心得…清晰无比地烙印在她的记忆深处!
这功法玄奥精深,阐述的是最本源的木之生机大道,其精妙之处远超陈家堡的《青木诀》百倍!陈巧倩只是粗粗浏览开头几句总纲,便觉心神摇曳,仿佛推开了一扇通往全新境界的大门!体内那因修为跌落而显得有些滞涩的木灵力,竟在这功法信息的刺激下,隐隐变得活跃、精纯了一丝!
信息传输完成,林逸如同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指尖的神念光芒瞬间熄灭,身体晃了晃,脸色更加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强行凝聚神念传递如此庞大的信息,对他此刻的状态而言,负担极重。
陈巧倩缓缓睁开眼,美眸之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惊、狂喜,以及一丝…复杂。她看着眼前这个摇摇欲坠的少年,心中的戒备和怨怼在这一刻几乎消散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感激和难以置信。
“《青帝长生诀》…这…这太贵重了!”陈巧倩的声音有些发颤。这份功法的价值,远超她失去的修为!这简直是一场天大的造化!
“比起师姐的损失,不算什么。”林逸勉强站稳,摆了摆手,语气依旧带着歉意,“此功法只到筑基期,后续…若有机缘,我会为师姐留意。只盼能对师姐的道途有所助益,稍减我心中愧疚。”
其实他有完整功法,保险起见,还是不给她完整版,免得被人觊觎。
陈巧倩沉默了。她看着林逸,眼神复杂难明。眼前这个少年,神秘、强大(在爆发时)、危险(功法反噬)、却又重诺补偿,出手大方到令人咋舌。他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浓重的迷雾。
“林道友,你…究竟是什么人?”她忍不住问道。
林逸目光微垂,避开了她的探究:“一个挣扎求存,不愿再留遗憾的…过客罢了。”他转移了话题,“此地距离黑煞沼泽边缘已不远,相对安全。师姐接下来有何打算?”
陈巧倩明白对方不愿深谈,压下心中的好奇,答道:“我需尽快返回黄枫谷。此番外出历练,本是为寻几味药材,却不想遭遇这等变故…跌落境界,更要回去禀明师门长辈,寻求稳固之法。”她顿了顿,看向林逸,“林道友…可愿随我一同前往黄枫谷?你伤势沉重,功法反噬未平,谷内灵气充沛,更有丹药和前辈高人,或能助你恢复。”
这是她真诚的邀请。无论是出于对那份《青帝长生诀》的感激,还是医者仁心,她都不忍看林逸独自拖着如此沉重的伤势流落在外。
然而,林逸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缓缓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多谢师姐好意。但…黄枫谷,我不去。”
陈巧倩一愣:“为何?以道友之能,若能入谷,必受重视。”
“我之道,不在宗门。”林逸打断了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他抬起头,望向远方起伏的山峦,眼神深邃如古井,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前世在黄枫谷中的种种羁绊、算计与最终的别离。
宗门?那是韩立的轨迹。有资源,更有束缚,有师长,更有倾轧。而他林逸,背负着《轮回诀》的禁忌和未来时间道祖的恐怖威胁,需要的是绝对的隐秘、自由和…掠夺式的资源积累!他不能将自身置于任何势力的审视之下,更不能将危险引向陈巧倩和她的师门。那残缺《青帝长生诀》的馈赠,已是当下的极限。
“宗门规矩森严,于我…是枷锁。”林逸收回目光,看向陈巧倩,语气缓和了些,“师姐不必担心。我自有去处,亦有恢复之法。那黑煞沼泽,于我而言,亦是宝地。”他意有所指。沼泽深处,可不止阴凝草。前世记忆中,那里还藏着一处古修士废弃的洞府和一条微型阴煞矿脉,正是他初期修炼《轮回诀》和恢复实力的绝佳场所!
陈巧倩看着林逸眼中那份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沧桑与坚定,知道再劝无用。她心中叹息一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林道友保重。这份《青帝长生诀》…大恩不言谢,巧倩铭记于心。他日若有需要,可来黄枫谷寻我。”她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小巧的青色玉符,上面刻着一个“陈”字,“这是我陈家信物,持此物至谷外坊市陈氏药铺,自会有人通知我。”
林逸没有推辞,接过那带着女子体温的玉符,入手温润。“多谢师姐。他日…必有再见之时。师姐回谷,也请务必小心,莫要提及我的存在,尤其…莫提功法反噬掠夺之事。”他郑重叮嘱。他可不想引来不必要的关注和麻烦。
陈巧倩自然明白其中利害,郑重点头:“道友放心,巧倩省得。只说遭遇妖兽,幸得道友援手脱险便是。”她顿了顿,看着林逸苍白的脸,终究还是忍不住补了一句,“林道友…你那功法…霸道凶险,务必…珍重自身。”
“我会的。”林逸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点了点头。
两人相顾无言片刻。
“告辞。”陈巧倩抱拳一礼,不再犹豫,转身祭出一柄青翠的竹叶状飞行法器,注入灵力。虽然境界跌落,御器飞行有些勉强,但离开这片区域还是能做到的。她最后深深地看了林逸一眼,仿佛要将这个神秘少年的身影刻入脑海,随即化作一道青虹,朝着黄枫谷的方向破空而去,很快消失在天际。
林逸站在原地,目送青虹消失,直到再也看不见。他低头看了看手中那枚小巧的青色玉符,又摸了摸手腕内侧那微微发热的扭曲烙印,眼神复杂难明。
陈巧倩…前世的遗憾,今生以这样一种亏欠与补偿的方式重新交织。这份因果,算是了结了吗?他心中并无答案。
原地调息片刻,待身体恢复了些许力气,林逸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他不再看黄枫谷的方向,而是转身,再次望向那片弥漫着淡淡灰黑色瘴气的黑煞沼泽深处。
那里,有他急需的东西!
没有片刻耽搁,林逸拖着依旧虚弱的身躯,凭借着前世记忆中对地形的精准把握,避开可能有黑煞教活动的区域,如同幽灵般重新潜入了危机四伏的沼泽。
这一次,他目标明确——寻找那处前世记忆中,位于沼泽西南角一处隐秘毒潭之下的古修士废弃洞府!以及洞府附近那条伴生的微型阴煞矿脉!
《轮回诀》的修炼,需要海量的阴煞之气、生死交汇的能量以及纯净的神魂之力来中和反噬、稳固根基。那条阴煞矿脉,正是他恢复实力、打下轮回根基的绝佳养料!而废弃洞府,则能提供一个相对安全的栖身之所。
沼泽的毒瘴和泥泴无法阻挡他的脚步。他如同最老练的猎人,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和《轮回诀》赋予的微弱危机预知(代价是神魂刺痛),小心翼翼地穿行。遇到低阶的毒虫妖兽,能避则避,避不开的,便以最小的代价、最凌厉的手段(依靠《青帝长生诀》滋养后恢复的一丝灵力)快速解决。
数日后,他抵达了那片记忆中的区域。一个不起眼的、散发着刺鼻腥臭的黑色毒潭。潭水粘稠如墨,咕嘟咕嘟冒着气泡,升腾起浓郁的毒烟。
林逸没有丝毫犹豫,屏住呼吸,运转起《轮回诀》中记载的一门基础闭气法门,同时激发体内那缕微弱的灵力护住周身要害,纵身跃入了冰冷刺骨、充满腐蚀性的毒潭之中!
下潜!冰冷和剧痛瞬间包裹全身。视线一片漆黑,唯有神念勉强能探知周围数尺。凭借着灵魂深处时空道种对特殊能量波动的敏锐感应,他在潭底淤泥中摸索了许久,终于触碰到了一块异常冰冷、刻有模糊符文的巨石!
找到了!
他心中一定,按照前世记忆中的方法,将体内那缕带着轮回气息的灵力注入符文的一个节点。
嗡!
巨石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深洞口。一股比潭水更加阴冷、精纯的阴煞之气扑面而来!
林逸毫不犹豫,闪身而入。身后巨石缓缓闭合,将毒潭的污浊彻底隔绝在外。
洞内是一条倾斜向下的天然甬道,四壁湿滑,覆盖着厚厚的墨绿色苔藓。阴煞之气越来越浓郁,几乎凝成实质的黑雾。林逸精神一振,加快脚步。
甬道尽头,豁然开朗。
一个不算宽敞、但颇为干燥的石室出现在眼前。石室顶部镶嵌着几颗早已失去光泽的夜明珠,提供着微弱的光线。石室一角有一张石床,一个石桌,一个石凳,布满了厚厚的灰尘。显然已废弃多年。最吸引林逸目光的,是石室中央地面上,一个仅有一尺见方、深不见底的黑色小孔!浓郁到令人窒息的精纯阴煞之气,正源源不断地从这小孔中喷涌而出!
阴煞矿脉的灵眼!
林逸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就是这里了!
他立刻动手,清理出一片干净区域,在石室入口和那阴煞灵眼周围布置下几个简单的预警和遮掩气息的小禁制(材料取自路上顺手击杀的低阶妖兽和收集的矿物)。虽然简陋,但对于隔绝此地浓郁的阴煞之气外泄和防范低阶存在窥探,暂时够用了。
做完这一切,他再也支撑不住,盘膝坐在那阴煞灵眼旁的石床上。冰冷的阴煞之气如同潮水般冲刷着他疲惫的身躯和受损的经脉。
他没有立刻开始修炼,而是从破旧的储物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三株阴凝草。草叶漆黑,散发着幽幽的寒气和精纯的魂力波动。
“陈师姐…”他低声自语了一句,眼神复杂。最终,他取出一株,放入口中,慢慢咀嚼咽下。一股清凉中带着刺痛的能量瞬间融入四肢百骸,开始滋养修复他萎靡的神魂。
另外两株,他小心地用玉盒收好。这份亏欠,他记下了。
做完这一切,林逸深吸一口气,那浓郁精纯的阴煞之气涌入肺腑,带着刺骨的寒意,却让他精神一振。他缓缓闭上双眼,心神沉入灵魂深处。
《轮回诀》的玄奥符文在识海中缓缓亮起,如同亘古运转的磨盘。手腕内侧的扭曲烙印微微发烫,仿佛与这地穴深处的阴煞之气产生了某种共鸣。
“大道独行,轮回为舟…”林逸心中默念法诀,开始主动引导身周那海量的阴煞之气,按照《轮回诀》记载的独特路线,缓缓纳入体内!
冰冷、霸道、充满死寂气息的能量涌入经脉,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但这一次,林逸早有准备,紧守心神,以阴凝草的药力护住神魂核心,以《轮回诀》的玄妙心法,强行炼化、引导!
炼气三层的微弱法力,在这精纯阴煞之气的冲刷和《轮回诀》的运转下,开始缓慢而坚定地增长、凝练!丹田深处,那枚融合了时空道种和轮回烙印的奇异“种子”,贪婪地吸收着转化后的精纯能量,散发出更加幽深的光泽。
时间,在这与世隔绝的阴煞地穴中缓缓流逝。林逸如同蛰伏的凶兽,忍受着炼化阴煞带来的痛苦,一点点修复着伤势,打磨着根基,积蓄着力量。他的气息,在阴煞灵眼的滋养下,逐渐变得深沉、内敛,带着一丝轮回特有的冰冷与死寂。
手腕上的烙印,在浓郁的阴煞之气中,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而在那烙印深处,无人可见的地方,一丝极其微弱、却更加凝练的“未来之力”的印记,正在悄然孕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