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华坐在主机前，试探性地开机。屏幕随即弹出一个全黑界面，仅留下一个输入口令的窗口，仿佛深渊对他露出一只冰冷的眼睛。

“这就是你们要我破解的？”他偏头问S。

“对。”她言简意赅，语气冷静如常，眼神像空气一样透明，没有任何温度。

冷气吹得人骨节发紧，制冷机组在房顶深处低声喘息，像是被驯服的野兽。窗外依旧是那片沉寂的高墙与铁丝网，一动不动的黑衣人如同守夜雕像。而房间内，明亮却疏离，像一座被高科技装饰起来的牢笼。

三十平米的空间分区明确，中间是高性能计算机系统，服务器主机排布成“L”形，LED灯不停闪烁，像在记录、分析、判断他的每一个动作。角落堆着冷却装置、备用硬盘和封装存储器，还有一张金属边框的简易单人床，像是军方的临时隔离舱。

S坐在他对面桌边，面无表情地开机、加载日志，一丝不苟地跟进每个环节。更像受过特训的安保或间谍，动作简洁，话语克制。

刚到这里那几天，温华高度戒备，几乎每隔五分钟便环顾四周一次，评估出口位置与摄像头角度。可时间久了，他渐渐接受了现实。S每天准时出现，帮他整理数据、调试设备，从不窥探他思考，也不质疑他的操作逻辑。她就像一段高效代码，只执行指令，从不出错。

每天三餐准时送达，八点早餐、十二点午餐、六点晚餐。食物种类丰富，甚至能吃到煎鹅肝和日式鳗鱼饭，餐盒也总是热的，摆放整齐。

温华的生活节奏被程序化得近乎机械。除了S，没有任何人跟他说话。

第四天傍晚。

这次要处理的是一段加密数据，编号为“Phase-Alpha”，加密层级极其复杂。温华用了整整三天时间，从底层开始一点点剥开编码结构。他发现文件采用了少见的分段锁机制——每当解开一个段落，文件就会自动刷新下一段内容，像是只有按顺序完成才能获得最终答案。而这一次，屏幕终于弹出了解码窗口。

温华打开第4号存储节点的加密文件，照常用映射算法进行解码。屏幕上浮现的，不是期望的“二进制哈希转译”，而是一段残缺视频帧。

画面灰白跳动，极不稳定。一名穿着实验服的中年男子坐在一张旧式操作台前，背景像是七十年代的实验室。他的脸严重扭曲，像在忍受剧痛，嘴唇一张一合，说话声音却混杂着杂讯。

温华调大音量，背景噪音嗡嗡作响，但能听出几个词：“……α型样本……不稳定……第十三号体……严重裂解……”

温华调高音量，仔细聆听，屏幕上传出的声音断断续续，仿佛穿越几十年的时间壁垒。

“……α型样本……不稳定……第十三号体……严重裂解……建议……全部终止……”

下一秒，画面骤然一闪，出现数帧模糊影像。

他瞥见玻璃仓内似乎有一具人形轮廓，皮肤溃烂、肢体变形，那并不是他能轻易归类的人类形态。身后一道拉警报的红光闪烁，笼罩实验室的一角。

画面随即断开，屏幕恢复黑色，弹出一条系统警告：

访问受限：非授权路径激活，编号：L-13。封锁倒计时：30秒。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将移动硬盘插入接口，操作时的手指像演奏者按下琴键，精准无误。屏幕上的倒计时跳到「22秒」，缓存日志快速生成，文件正在拖拽。

进度条迅速蹿升，在「91%」处短暂卡顿，温华咬紧牙关，没有眨眼。那一秒他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都被屏幕拽住了。

「完成。」

进度条刚刚跳至100%，他立刻弹出硬盘，断开网卡连接，紧跟着一把按下主机电源。屏幕陷入漆黑，伴随着主机“哔”的一声断响，空调送风也似乎瞬间慢了一拍，整间房像被从现实中抽离出去，坠入短暂的停滞。

S始终站在他身后，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像一个早已知晓结果的旁观者。直到温华抬头望向她，黑暗中的两人彼此静默三秒。

“你早知道这个文件会触发限制程序。”他低声说，语气里不带质问，只有确认。

S点了点头，轻如呼吸：“是封存路径。权限未曾启用。”

“未曾启用……还是不该启用？”温华声音更低了几分，眼神如同他刚刚拷贝的内容——一触即炸的压缩文件。

S没有回应，只是转身回到桌前，重新打开终端，手指开始飞快敲击键盘。每一下都干脆利落，像在输入某种无需共识的秩序。

温华没再多问。他明白，对她来说，职责和命令才是唯一变量以外的常量。

他打开那块移动硬盘，将缓存视频逐帧解码。画面太模糊，但实验室的标志性布置、人物服装和控制台构造却让他越看越确信。

他将视频压缩、加密，用独立路径拷贝到“第二级存储区”，然后将复制出的那部分单独命名为**“L-13_缓存镜像”**。

接着，他从抽屉中取出另一块配发用的离线U盾——这是上交给“安库先生”的唯一通道。

安库是中间人，负责接收温华每日任务进度并转交“上面”评估。他本人很少露面，每日只会在指定时段开启一次远程加密通道，用于同步关键数据。

点击【发送】按钮，数据在十秒内加密传输完成。U盾自动锁定。

U盾灯光一闪，系统提示：“传输成功。”

屏幕恢复到空白待机状态。

房间依旧安静，冷气呼啸，S的键盘声再次响起。

温华慢慢靠回椅背，望着那已关闭的主机，眼中闪着某种并不属于程序员的警觉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