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的逛街计划并未取消。

四人头一回没在一张桌子上吃早餐，言简意赅的说，是两个女孩只愿呆在楼上客厅。

出门的时候，叶舒脸上戴着口罩，而姜眠更是口罩墨镜一身黑。

俨然女明星的装扮以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为空气凭添了几分肃杀的气息。

街道上行人寥寥，巨大的电子屏不断切换着最新的广告标语；走在前方的女人，头面部被遮挡的严严实实，只能看见一对圆圈大耳环在浅淡的日光下微做着竖轴运动。

韩卓舔了下后槽牙。

“真受不了了！”叶舒一把取下口罩：“从半山腰坐车到走路逛街，大家竟然一句话也没说过！”

叁人听闻，纷纷脚下一顿。

“你想说什么？”韩卓目光幽幽。

“想聊天啊！就跟以前一样！”

“是吗？”韩卓眼神飘忽了一下，若无其事道：“决定权可不在我们这方···”

“是！”叶舒叹口气，看向姜眠：“人的身体器官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然后指着沉易洲和韩卓：“他们也有！跟咱的一模一样！”

“······”

嗤的一声，只见韩卓扭头，似乎在看某辆汽车。

姜眠也对着玻璃窗整理起她的黑色呢帽。

只有沉易洲，仍然目光沉沉的看着她。

但叶舒捕捉到他的莞尔一笑。

假装没看见，叶舒继续说：“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对，太对了！”韩卓回转头，咳嗽一声，佯作抹鼻子：“这是恒定不变的真理，你说话从来没这么对过。”

叶舒皱着眉头，恨恨瞪他。

“眠，我们move on行不行？”

“我又没说什么···”姜眠低低道。

“就是不说才不对！”叶舒又长长叹了口气：“你得说话！说很多很多话！”

“哪儿来那么多话···”姜眠的声音透着浅笑。

“打扮的跟去杀人似的···”韩卓咕哝。

“我是怕被人认出来！”姜眠恼怒的截断话语。

韩卓声音更小：“你有那么红吗？···”

“红透半边天！”叶舒帮答，同时打了下他的胳膊。

走入玩具中心入口的时候，叶舒脑海里闪过一段自我安慰的独白：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她们两个女人的胸脯，都被沉易洲看过了，摸过了···至于韩卓，异性朋友之间难免尴尬，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或许是冬季上午的缘故，玩具博物馆里的人流量极少。在柔和的老式电灯的光亮下，仿佛进入了玩具小人们生活的奇妙世界。

叶舒对那些颜色亮丽造型复古的场景玩具产生了兴趣。

在透明的玻璃柜里，可以看到一家叁口的娃娃屋，贵族院校的教学课，还有中世纪的审判庭。

“这些设计风格够我学一辈子了···”她不禁感叹。

说完无人回应，左右一看，姜眠竟然站在韩卓身旁？

“挺般配的。”一句突兀的话音响起。

叶舒吓了一跳，猛的转头，沉易洲竟然跟在自己身后！

“谁般配？”叶舒皱眉问道。

但他并不回答，只是望进她的眼底。

“看我干嘛？”她承受不住这样的对视，尴尬的移开眼：“请尊重这些艺术品，行吗？”

扔下这句话，她抬脚前往另一玩具区。

“哇，这是贺卡？立体贺卡？！”叶舒惊诧，然而说出口就想起姜眠并不在身边。

透过玻璃展柜的小孔，可以看见其中层层迭迭的景致，好像带有3D效果。

“来看！”不得已之下，她对“不对付”的人说。

“？”

“这里。”她指着小孔：“里面有另一个世界。”

“爱看自己看。”他说。

“·····”她火气上窜：“偏要你看！”

对视叁秒，他弯腰俯身。

“像什么？”她问，像是老师在考学生。

“·····”

“问你话呢！”她也俯身，离他耳朵仅有十公分。

瞬间变红的耳根，令她大惊失色。

“说不出拉倒！”她站直，眼睛望向天花板。

然而下一秒，就不得不面对比她高整整一个头的某人。

“剧院。”他漫不经心的回复。

“······”

“错了？”学生在虚心求教。

“笨蛋！大错特错！”老师没有半点师德。

“不说正确答案？”她又走到另一个展柜前，而他在锲而不舍的追问。

“哪来的对错？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谁刚说的大错特错？”

她睨他一眼，又望向姜眠的方向：“拜托，去跟你女朋友讨论对错！”

“女朋友的身份，让你浑身难受？”

她的表情精彩了一轮，用口型：“你吃错药了？”

“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他居高临下的对她说。

“？”没头没尾的，真吃错药了？

“听不懂？”

“不说人话，怎么听懂？”

他点头，微笑，一字一句的说：“牺牲多数人的道德，不是真正的道德。”

“？”

“功利一点，两个人的‘真实幸福’，远胜于一个人的‘假装幸福’。”

····这个人脑子出问题了？

余光看见姜眠的身影。

她笑：“看，你老婆来了。”

果然见他脸色骤变。

“这下真幸福了？”她洋洋得意，学他，但更夸张的点头微笑：“我今后在你面前提到她都称老婆，包你满意。”

-

另一层楼的现代玩具纪念品商店，韩卓望着眼前的机甲模型样品。

“买？”

姜眠拿起货架下的同款待售品，直接扔进购物车。

“你有病？”韩卓莫名其妙的看着她，从进入玩具中心起，她就像个富婆金主一样跟在他身旁。

压根儿没来得及欣喜若狂，因为他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只鸭。

“你喜欢就买。”她戴着墨镜，面无表情的说。

“我什么时候喜欢了？”他伸手把那推车里的商品丢回货架。

“时间不多了，你快选！”她微微皱眉，一脸的不胜其烦。

“选什么？！”他‘嘶’了一声，皱眉道：“我没什么需要的！”

“不行！”她的红唇嚣张，像个拥有黑恶势力的导游：“今天你必须消费！”

“消我的费。”她补充。

“你有钱没地儿花？”他闻所未闻这等奇怪要求。

“花你身上，我才安心。”她冷着脸道破真相。

用了一分半钟，他才反应过来是为那34W的钻戒。

脸色沉下来：“我出钱就这么让你不齿？”

“·····”

“跟我有关的一点边都不能沾？”

“·····”

“就算是金钱你也视如粪土？”

姜眠忍无可忍：“我退回你不点接收。”

“·····”韩卓气笑了。

“到底买不买？”她依然不死心。

他冷笑着点头，好似恍然大悟：“所以今天到这儿是为满足我的需求？”

“是。”她果断承认。

“沉易洲跟你说的，我的爱好是收藏模型？”

“···没错。”

他深吸一口气，久久没说话。

起码有干下一整瓶葡萄酒的功夫。

“行，”他眼眶微微发红：“老子实现你任何愿望！”

于是他开始大肆扫购。

“韩卓，你···疯了吗？”叶舒目瞪口呆的望着叁辆购物车。

“妹妹，你这就不懂，这些玩意儿能伴我入土。”

“可是我们在国外，你买这么多···”

“可以快递回国。”姜眠一边看着收银扫条码，一边淡淡的说。

“·····”

为什么是姜眠拿着银行卡等待付款？

“妹妹，别皱眉头，哥今天高兴死了！”韩卓嚼着口香糖，亮出他的招牌笑容。

“·····”

叶舒转身，狂拉身旁人的衣袖。

“过来！”她下达命令，压低声音。

但那人不为所动。

“叫你过来！”她心一急，干脆牵他的手。

“走！”她仰头跟他对视，用唇语说。

他被她带到了一个转角。

“怎么回事？”她一边说话，一边遥望。

一片死寂。

“哑巴了你？”她皱眉，目光重新回到他身上。

“怎、怎样？”她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

“牵手是迫不得已，至于这么介意？”她拍着胸口解释。

“让你走不走，袖子也拉不动，除了牵手还能干嘛？”

“喂，你到底说不说话？！”

良久。

“说什么？”他开口，但嗓音沙哑。

“姜眠跟韩卓怎么回事？”

“·····”

“没听清？要我重复一遍？姜眠跟···”

“老婆。”

“啊？！”她被吓得差点跌倒在地。

“是你说的。”

“什、什么？”她瞳孔地震，面无人色。

“你忘了？”他的声音恢复正常，表情也从容不迫。

“你到底在说···”叶舒猛的省悟。

“开玩笑啦！”她讪笑，咬咬嘴唇。

“我笑了吗？”他的目光堪比庭审公诉人。

“对、对不起。”她双手合十，眼神回避，典型的犯罪分子。

“赔偿。”他说，语气高高在上。

“？”

“精神损害。”

“·····”她再次望向收银台：“能不能后面再谈？”

“先欠着？”

“是啊！”她祈求。

“好。”

“姜眠跟韩卓···”

“我不知道。”

“啊？”

“我说，我不知道。”

“你、你女朋友的事···”

“人人都有隐私，无关身份。”

她暴跳如雷，眼里喷火：“沉易洲！我恨不得···”

话未说完，叶舒赶紧跑向收银台。

路旁的积雪，起码比刚到的那晚矮了半截儿。

“商店会把快递寄回国内？”

“是的。”姜眠回答。

“地址是···”

“我家。”韩卓回答，表情不太自然。

“那、那么多东西，你家放得下吗？”

“没那么多。”竟然是韩卓和姜眠一起回答。

“啊？到、到底···”

“别结结巴巴了，妹妹。”韩卓勾唇。

“是、是你们，”叶舒吞了吞嗓子，稳定情绪：“是你们不说清楚！”

“大部分退了。”姜眠语气幽幽，似是无奈：“只留下了某些限量款。”

“我喜欢的。”韩卓眉飞色舞，神情竟和之前判若两人。

“我关心的不是买多买少，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儿？”

姜眠扭过头，似乎更关心驶过的一辆辆汽车。

“我们打赌，她输了，所以她要兑现承诺。”

“打的什么赌？”

“·····”这下韩卓也开始看车。

“问你···”

叶舒突然被人拉住手。

如蜘蛛跳上手背，她猛的甩开。

“莫名其妙！”她瞪着那人，只用口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