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暗室藏机锋 血雨洗天京
第9章 暗室藏机锋 血雨洗天京
王宗大人那句“莫要辜负了那些圣库灰烬下的冤魂”犹在耳畔,其背影却已消失在典刑衙阴冷的廊道深处。沈墨独自立于签押房中,案头是那枚焦黑的“典”字腰牌,如山般沉重的“内廷特供”账册,以及王宗留下那纸冰冷的手令。空气仿佛凝固,油灯的光芒在墙壁上投下他巨大而摇曳的孤影,如同在浊流中挣扎的烛火。
“清淤”与“溯源”,王宗默许了他的策略,却也划下了不可触碰内府的红线。这看似放权,实则是将他置于两难绝境:清查典刑衙内部,如同在荆棘丛中开路,稍有不慎便会引来反噬;而调查“内廷特供库”,则是在悬崖边行走,王宗的手令是通行证,亦是催命符。
沈墨深吸一口带着血腥与墨臭的空气,眼中血丝密布,却锐利如鹰。他拿起那枚腰牌,指尖感受着焦痕的粗糙与金属的冰冷。突破口,或许就在这“典”字之后!
“来人!”沈墨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
一名心腹差役应声而入。
“持此腰牌,”沈墨将腰牌递出,“即刻密查衙内所有腰牌登记造册!着重查近三月有无遗失、报损,尤其注意周典刑官直属亲信、掌印文书、库管等人!另,调取周昌暴毙前一日衙内所有人员出入记录,特别是……深夜值守者!”
“是!”差役领命而去。
沈墨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堆账册副本。王宗只许他查档,不许接触内府。那他便在“档”字上做文章!他重新坐下,如同最精密的算盘,将账册中所有指向“内廷特供库”的可疑调拨记录单独誊抄。数量、日期、调出仓廪、模糊的“奉谕”签押……他逐条比对,寻找规律,寻找任何可能指向具体经手人的蛛丝马迹。
时间在死寂的衙署和沙沙的笔尖下流逝。日影西斜,窗外又飘起了阴冷的细雨。
“协理大人!”负责清查腰牌的差役匆匆返回,脸色凝重,“查到了!腰牌制式确为我衙所有,编号……为‘丙字柒叁’!登记在册的佩带者,是……是周典刑官身边的亲随护卫,赵四!”
“赵四?”沈墨脑中立刻浮现出一个沉默寡言、总是跟在周昌身后、眼神有些阴鸷的中年汉子形象。“他现在何处?”
“昨夜……正是他值守周大人签押房外!周大人暴卒后,他便……失踪了!今晨点卯便不见人影!”差役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惧,“衙内已派人去他常去的住处寻过,人去楼空,细软皆无!”
畏罪潜逃?还是……已被灭口?沈墨心头一凛。赵四的失踪,几乎坐实了典刑衙内部有鬼!且这“鬼”,极可能就在周昌身边!
“继续搜!挖地三尺也要找到赵四!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沈墨厉声道,“另外,将昨夜所有在衙人员,尤其是与赵四有接触者,分开拘押,逐一盘问!重点查……有无异常响动,赵四有无传递物品或言语异常!”
差役领命,衙内气氛瞬间肃杀紧绷。
沈墨将目光重新落回誊抄的账目上。赵四这条线固然重要,但终究是枝节。核心,还在那吞噬了海量粮秣的“内廷特供库”!他反复摩挲着那几页记录,目光最终定格在几处笔迹虚浮潦草的接收回执上。这些回执都来自不同城区的“圣粮衙”,但签押的笔迹,却透着一股刻意模仿的生硬感!
伪造!这是沈墨的第一直觉!但伪造者是谁?谁能接触到不同圣粮衙的印信和签押格式?一个名字,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劈入沈墨脑海——“草上飞”!
这伙专事销赃、精通伪造、神出鬼没的黑市团伙!他们虽已惨遭灭门,但其“手艺”却可能留下了痕迹!老刀把子曾言,草上飞路子邪,专干见不得光的勾当!伪造几份圣粮衙的回执,对他们而言,绝非难事!幕后之人利用草上飞伪造接收文书,制造粮食已调拨至各圣粮衙的假象,实则暗中截流,通过“内廷特供库”这个黑洞中饱私囊!
那么,是谁在指挥草上飞?谁又能接触到核心的调拨指令,并提供需要伪造的文书样本?答案呼之欲出——内廷特供库的掌权者!或者,是其代理人!“金夫人”杨氏及其背后的那位大人!
“内鬼在衙内,黑手在内府!”沈墨心中豁然贯通,一股冰冷的战栗与灼热的愤怒交织升腾!这盘根错节的利益网,从内廷深宫蔓延至典刑衙署,再延伸至黑市亡命之徒,最终以圣库的冲天烈焰和无数饥民的哀嚎为代价!
他猛地站起身,必须立刻找到证据链的最后一环——证明草上飞参与了伪造!证明那些接收回执是假的!唯有如此,才能将“内廷特供库”的亏空与伪造文书、与黑市团伙、最终与圣库焚毁案死死钉在一起!
“备马!去江东门!”沈墨抓起王宗的手令,厉声下令。他要去血案现场!草上飞的船虽毁,但他们的老巢呢?他们销赃匿物的秘密据点呢?或许,那里还残留着伪造文书的底稿、模板,或者……与内府联络的蛛丝马迹!
雨势渐大,天色如墨。沈墨带着一队精干差役,顶着冰冷的雨鞭,策马奔向江东门那片被死亡笼罩的芦苇荡。泥泞的道路异常难行,马蹄溅起浑浊的水花。
刚出城不远,经过一片荒废的义庄附近时,异变陡生!
“咻——!”一声凄厉的破空尖啸撕裂雨幕!
“大人小心!”一名眼尖的差役嘶声大吼,猛地扑向沈墨!
“噗!”一支漆黑的弩箭,裹挟着冰冷的死亡气息,深深钉入那差役的后心!差役闷哼一声,扑倒在沈墨马前,鲜血瞬间染红了泥水!
“有刺客!保护大人!”众差役惊怒交加,纷纷拔刀,将沈墨团团护在中间,警惕地望向弩箭射来的方向——义庄那一片残破的屋舍和茂密的荒草丛。
死寂!只有雨声哗哗。刺客一击不中,便如同毒蛇般隐入黑暗。
沈墨看着地上瞬间失去生命的差役,脸色铁青,心沉到了谷底。对方行动了!在他刚刚理清头绪、准备直捣黄龙的关键时刻!这刺杀,是警告,更是灭口!对方不仅知道他查到了草上飞,更知道他要去江东门寻找关键物证!典刑衙内……有内鬼实时通风报信!
“留两人处理遗体!其余人,随我继续前进!目标江东门,全速!”沈墨的声音冰冷如铁,没有丝毫犹豫。退缩,便是前功尽弃!唯有更快,更狠,才能在对方彻底抹去所有痕迹之前,抢得一线生机!
马蹄声再次急促响起,冲破雨幕,奔向那片漂浮着死亡气息的芦苇荡。雨点击打在斗笠和蓑衣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战鼓擂动。沈墨知道,此行江东门,已非单纯查案,而是闯入龙潭虎穴,一场你死我活的较量,已然在血雨腥风中拉开序幕。天京城的黑暗帷幕之后,那双操控一切的眼睛,正冷冷地注视着他,等待着他踏入最后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