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完的时候其实已经不早了，但天色还是一片大亮。

路明非和零被耽误了一会儿，两人只好跟在人群的尾巴后面慢悠悠的走着，苏晓樯在楼下等他们。

人潮熙熙攘攘，化为背景音。两人没有言语，只是静静的走着，路明非总算有了闲下来的念头，这段时间是属于他的，没有任何人打扰。

他久违的可以放空自己，什么也不用想。他感觉自己在上浮，精神从皮肤逸散开来，融进天地。

“你为什么在‘3E考试’的卷子上画我？”

零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又像是在耳边炸响，路明非突然回过神，脑袋空空如也，刚才的感觉似乎还挥之不散。

“啊？啊……”

他伸手挠挠脑袋，拉着长音思索着女孩刚才的问题，但路明非感觉自己似乎不太能开口，总不能说瞎画的，其实不是你，只是有点像而已吧。

“做梦画的，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可能刚睡之前和你见过所以印象深刻吧，哈哈哈。”

路明非说完也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只好发出带着些尴尬意味的干笑。

女孩“嗯”了一声也没回话，仿佛只是恰好随口一提，路明非松了口气，也乐得清闲。

隔老远苏晓樯就摆着手。

“零——”

“考得怎么样？”

苏晓樯先看向身形娇小的女孩，零的眼珠子转了转，只是干巴巴的回了一句“还行”。

“那你呢？”

苏晓樯扭过头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是顺便问问他的情况。

“还行。”

路明非重复的很迅速，话音也大了些许。

“吃什么？”

“随便。”

人们总是沉醉于废话之中，他们聊着没有价值的内容，一路走远。

……

卡塞尔学院新生届最闪耀的新星，此刻正在宿舍里嗦着泡面，奖学金还没着落，到时候一定狠狠的奖励自己，比如加双份料。

屏幕里两边兵团正在接兵对战，路明非一向是热衷于“机枪左移五米”的微操高手，但他少见的没有上手指挥，只是简单的“F2A”。

对面的水平不低，尽管在部队规模和质量上路明非都更胜一筹，他却被打出了惊人的战损。

三两口面饼就全进了肚子路明非又捧起面碗，慢悠悠的喝着汤，以前很小的时候他连汤底都得喝个精光，碗底的碎渣都得倒出来。

现在他偶尔也怀念那样的感觉，只是那时候被管着不常吃，再也没有当时的味道了。

他只是简单的尝了尝汤味，没再喝下去。

对面集结了第二波打进来，局势已经是兵败如山倒，他抬头重新关注电脑时对方已经在拆家了。

他刚准备打“GG”，对面就已经发过来了消息。

“你在放水，你能打过绘梨衣的。”

绘梨衣的游戏经验似乎不算太丰富，之前每次在应对他的多线操作时总会有些损失，路明非大多数时候都胜在这点。

但微操仅是很小的一部分，战术才是更多时候起决定性影响的因素。

绘梨衣要赢根本不需要路明非放水，只要一次恰当或者不恰当的决策就够了。

但他真的只是饿了。

“我饿了，去吃了点东西。”

路明非解释完又觉得有些不妥，补充道。

“现在吃饱了，再来。”

“好。”

又是漫长的等待加载环节，两人这时候也交不了手，路明非就端着手机看绘梨衣总结的复盘。

“偷太多资源，没来得及转化成部队被莽死了。”

“打得太过稳健，没发现对面在偷发育，被资源差压死了。”

“一拳莽上去，对面也准备好了部队防守，因为开局少一个矿区，经济落后了。”

要说他觉得绘梨衣比老唐强多了，至少绘梨衣给的压力很大，他很少敢玩整活打法，虽然在老唐面前他不管能不能赢都是用的整活打法。

绘梨衣一直以来都是全凭直觉打的，对战术和博弈的了解不算深入，但让他吃惊的是，她的直觉总是符合恰当的战术布局。

这个女孩全凭感觉吊打了学院一众银/浸游戏多年的老家伙，所幸她的直觉只是偏向于优解，而不是最优，不然路明非也不用打了，干脆开局投了了事。

语音频道里一点声音也没有，路明非有些不习惯，平常他和老唐联机时两人总会叨叨个不停。

有时候是老唐在诋毁他“操作真下饭，到底行不行啊”，一般这时候是他卖了波兵转型，老唐战损都不看了，只要守下来就是一通输出；偶尔他们也聊些游戏外的事，高中时多是聊些陈雯雯今日又如何如何，现在多是芬格尔如何如何。

好了，得出结论，老唐暗恋芬格尔论证完毕。

一进游戏，路明非就拉着农民视角甩了起来，但他的输入被卡在了某一步停滞了，对方申请了游戏暂停。

“哥哥联系我了，等会儿玩可以吗。”

“好，等你回来。”

……

古典的神社里，穿着黑纹付羽织的男人们打着纸伞缄默的在雨中穿行，殿内的浮世绘在雨点中鼓动，画里妖物的眼睛像光源一般耀眼，烛火混杂着火焰在画里画外闪烁。

本殿里众人皆是肃穆的跪坐，但上首的位置还是空着。

“大家长，按照您的指示，几家家主都到齐了，现在在殿内等候。”

“我刚问了稚生，他还要几分钟，让大家都等一下吧。”

旁边的供奉殿里，一个男人孤零零的坐着，他刚脱下他的黑色长风衣换上正装。

蜘蛛切轻轻的落在架上，“蜘蛛山中凶拔夜伏”的刀铭从鞘中绽出寒光。

卡塞尔日本分部执行局局长，源家家主，蛇岐八家少主，尊贵的天照命，此时手里正忙里偷闲的捣鼓着手机。

他刚出完任务，又要来赶赴下一个会议，所幸是这次会议的规格不算太高，他也有正当理由可以拖延一会儿。

“喂，绘梨衣。”

男人看着屏幕上的聊天记录，开始思考措辞是否完善合理，对方还没有回复，男人露出肃穆的表情静静的等待着。

手机的呼吸灯在漫长的静默中终于闪烁了一下。

冷脸的男人突然嘴角绽出笑容，热情的与聊天框对面的女孩交流着。

下属在门缝旁看着，本来想提醒一下时间，自觉收回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