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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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新来的船客(求追读!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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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东还背靠着甲板,瘫坐在地上。

他那一双眼睛的神色不断切换,仿佛豪赌一晚,赔个精光,凌晨倒在路上的赌客一样,再加上一脸的败相,精神极度紧张。

更像是个发疯的摄像机,发癫般调整着镜头的焦距,瞳孔抽搐、不停收缩膨胀。

这具身体的两个程东,此刻似乎正在进行艰难的化学反应,不管他们如何在大脑里互相争斗、厮杀、糅合,最终的结果,只有变得疯狂。

所幸,这个时间暂时还不会到来。

上士程东的精神意志,仍在上风。

……

隐身的陈旺,甲板上一直都有他的脚步声。

一会儿看看舵盘,一会儿攀爬桅杆,他已经经历过在码头上等待的无尽恐惧,此刻让他下船,他也绝对不会下去。

七日以后,任务自然就完成了。

……

阿伊莎仍然有些警惕地,看着船上那名老者。

先前的遭遇已经让这身裙子无比残破,阿伊莎把自己穿的占星师洋裙绑了几个结,缩短了裙子的面积,露出了洁白嫩玉般的小腿。

她现在觉得,老者并不是个坏人,只是有些神秘而已。

先前老者的出手,让阿伊莎稍稍放下了忌惮之心,心中想道,如果他确实是一名对陈旺表示善意的角色,那接下来船上七日的时光,应该不会太难。

这真的是好事。

阿伊莎坐在了妈祖神像边缘的台子上。

她最喜欢的还是黑袍,但这里没有,不过她因为这个世界的角色,也就是那个占星师的身份,让她非常喜欢裸露足部。

她把那巴洛克风格,带有蕾丝花边以及西欧宫廷纹饰的小白皮鞋脱了下来。

汗珠顺着白瓷釉一般的足弓流下。

流到了如珍珠一样的脚趾肚上。

啪嗒一声。

滴落。

十个染着淡紫颜色的贝甲终于挣脱束缚,海风吹拂过修长的脚趾缝隙,带来一股舒爽安逸的感觉。

踝骨转动,如玉兔一般的一双嫩足,慢慢地并拢在一起,轻轻落在了甲板上。

占星师不想离开土地和自然,一双光脚贴着在大森林中生长的甲板木材,脚面被海风温柔轻抚,让她觉得回归了母体。

阿伊莎轻轻梳拢额头前纷飞的一缕长发。

深呼了一口远方而来的清凉海风。

终于意识到,危险似乎暂时结束了。

这是难得的安静。

就连陈旺的话语,也不那么刺耳了。

陈旺爬上了桅杆。

他看了看明月下的深色海洋。

月光下,黑色海面泛起清波,一道一道染着月光的波浪,像是这个世界的褶皱。

微风吹拂。

他看了很久。

突然想跳下去。

一直游到海水变蓝。

……

……

一刻钟后。

陈旺已经走过了甲板的所有位置,不管是拍竿基座、弩床阵列、沸油灶,还是罗经舱、令旗台、铜钟警报器,都仔细观看,仿佛看到了一个新奇的大玩具。

这都是冷兵器时代的战船配置。

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个时间段的渤海海域。

出现在这个港口。

那名老者仍然在观望夜色中的城市,等待着似乎永远不会来的其他船客。

……

码头上传来嘈杂声音。

一辆闪着煤油灯的奥兹莫比尔汽车,一路撵着肉片呼啸而来,这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老爷车之一,在肉片之上行驶,速度只有区区的每小时十公里。

即便如此缓慢,但这个速度已经比后面追杀的人快多了。

“ Boy!给我狠狠地打,打他们该死的脑袋!”

这个有着顶棚的老爷车内,一名穿着皮夹克白衬衫的金发白人把持方向盘,神色焦急,正在对着后座的华人侍童发号施令。

后座那里,有一名穿着短款西式领口黑风衣的华人,看着只有十几岁,他此刻正拿着一把精致的李·美特福德连发枪,对着身后的街道不断开枪。

这是大英帝国最新式的连发枪械,有八连发的弹匣,以及 7.7× 56mm无烟药弹,射程稳定,威力巨大。

枪声在街道上回荡。

打中了后面正在追杀的拳民。

这不是华人第一次被这种武器击中。

1898年威海卫的抗英运动中,无数华夏男儿就死在这款枪下。

那名中年金发白人,在开车行进的途中,偶尔也会回头,掏出自己那把韦伯利转轮手枪射击。

“该死的异教徒!撒旦的仆人!”

他大吼道。

“可恶的蟊贼!我的手枪子弹都不见了!只剩下两个弹夹!”

“该死!”

那名年轻的华人还在射击,他似乎是被眷顾的租界华人,天津的英租界早就规定,华人持枪就马上宣判死刑,他能够如此熟稔使用枪械,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忠心耿耿的家仆。

汽车跌跌撞撞地开到了码头上,那名金发白人看到了这艘木船,大笑地说道:“哈哈哈哈,我们有救了,上帝派诺亚方舟来救我们了!”

这辆老爷车差点就撞到了码头上的石墩。

这名白人紧急刹车,他本来想着在这里找一条牛皮筏子逃生,可他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这样一艘巨大的木船停靠,木船神奇地不受肉片的影响,这一定是上帝的神迹。

车辆停下。

那名仆人用流利的英语说道:“爵士,我们赶紧上船吧!”

白人看着华人男仆,前面的副驾驶座位上,一名精致地犹如瓷娃娃的金发碧眼女孩坐起来,奶声奶气地说道:“不好意思,可怜的李,车上只有两把伞。”

“尊敬的查尔斯爵士……您……”

华人男仆,脸上露出了慌乱的神色。

这名金发白人看着华人男仆,拿起了手枪:“李,我是一名绅士,所以我给你在枪膛里留了一颗子弹,请不要叫喊,那会吓到我的女儿。”

“砰!”

一朵血花飞溅出去。

溅在了飞舞的肉片上。

这名男仆临死之前,都觉得自己已经是正宗的英国人,除了肤色不一样,他和英国人别无二致。

他觉得,自己假以时日,他就会和那些印度人、南非人、加拿大人一起,都成为大英帝国的一份子了。

男仆直挺挺地倒下。

大脑残存的意识,想不明白。

……你们不是缺人吗?

我是华人,我的皮是黄的,但我的心是白的,您这些绅士不是在意吃相,不方便下手太狠吗?

你们培养了我,我来干啊。

你们培养印度当地人,让他们种棉花,培养非洲人,让他们挖矿石。慈禧太后说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那个老太太不行了,你们接下来不就该让我们这些人,当代理人嘛?

为什么要杀我?

你们不是把我变成英国人了吗?

难道我还不够英国吗?

Tell me!

回答我!

说啊!

男仆倒在了肉片里,肉片像是闻到了尸体的鲨鱼,迅速寄生在他表面露出的皮肤上。

肉片把男仆尽数埋住,掩盖了他的肤色,只在地面上,留下了一双瞪得死死地眼睛。

查尔斯爵士和那名瓷娃娃一样的英国女孩下车,他们打着一把巨大的伞,掩盖了天上掉下的肉片。

“埃莉诺,我们现在就要走了,我不知道那些异教徒会不会追上来。”查尔斯穿上了一件夫洛克外套,精纺羊毛的套装勾勒出贵族的气质。

他们准备用最短的时间上船。

“爸爸,请不要忘记我的小阿波罗。”女孩说道。

查尔斯说道:“当然没有忘记,我亲爱的埃莉诺。”

男爵费力地支撑着伞,他背着自己的女儿,来到了这老爷车的后备箱里面。

男爵的皮鞋用力地向上一踹,后备箱的盖子就打开了。

不知为何,这名爵士觉得自己的小腿有点痛。

只见一条纯种苏格兰血统的金毛犬趴在这里,激动地呜呜叫,有些呜咽。

“我们走吧,小阿波罗。”

这个名叫埃莉诺的女孩,纯真无邪的淡绿色瞳孔看着这条金毛犬,微笑说道:“没有其他人来抢你的位置了,快来伞下。”

“汪!汪汪!”

这条名叫小阿波罗的金毛犬似乎有些委屈,它呜咽地跳了出来,跟着主人躲在了伞下。

它回头看了看这辆老爷车,似乎被什么东西欺负了,气不顺。

汪汪大叫。

……

“走了吗?”

“小公爷,走了。”

那个老爷车的后备箱里。

有两个人冒出了头。

这俩人躲在了最角落的地方,用黑布盖着,掩盖了自己的身影。

一路颠簸,他们刚才渡过了一段惊险刺激的旅程。

那名喊小公爷的,是一名同样有红布包头的拳民。

但此人看起来却没有那么狂热,人看着已经四五十岁了,但浑浊的大眼睛里充满了一种清澈的天真,没有陷入到那种苦大仇深的憎恨情感里。

这名中年人像土拨鼠出洞一样,鬼鬼祟祟地从汽车里四下观望。

“小公爷,那洋人走了,他们的铁车好像也停下了,你说是不是观音娘娘显灵了啊?”

这名拳民缩回后备箱之中,认真检查了一下他们身上的护佑符。

“韩伯,我怎么能知道呢?”

后备箱里传来了一个孩子的声音。

“喊我老韩就行!”听到这里,那名中年拳民急了:“您是小公爷呀,怎么能说不知道呢?您一定知道!”

“我知道。”

“我知道,不是观音娘娘让这铁皮车停下来的,是关圣帝君把铁皮车里面藏着的的卢马给带走了,还给他的主公刘备了。”那个被叫做“小公爷”的孩子说道。

“对了!”

“这就对了!”

“就这么说。”

被称作“韩伯”的人马上出来,他看了看旁边矗立的巨大木船,一直在感慨说“显灵了、显灵了,小公爷说的没错,小公爷真说对了!”

他把车厢里一个瘦弱的十岁小孩抱了出来,这个孩子衣衫不整,浑身黢黑,小身板和芦柴棒子也差不了多少,看着就弱不禁风,仿佛从出生开始就没吃过一顿饱饭。

老韩使劲按了按小孩身上的两张“护佑符”,让他避免被这天上的肉片寄生侵蚀。

紧接着,老韩从后备箱里拿出了一个大花布包袱,把包袱紧紧地放在了这个小孩子的身上。

“邓小公爷,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啊,赶紧上船吧。”老韩说道。

那名被叫做小公爷的孩子问道:“韩伯……老韩,你也去呀?”

“俺岁数大了,不去了。”

老韩摸了摸自己并不存在的长髯,想要做出一派长者的风范,“俺们农夫没读过书,但也知道春天种下种子,秋天才能有粮食……”

“那句诗叫春种一粒粟……算了,老韩,你别说了,跟我上船。”小公爷拉起了老韩的手,作势就要上船。

“俺今天要说的不是这个,”

老韩收起了那一直憨笑的笑意,说道,“你种麦子,它就会出来麦子,种大豆,就会出来大豆……龙生龙,凤生凤,小公爷你可是公爷的后代,以后有大出息啊。”

“俺不行,俺爷在关外开荒,俺爹也是。幸好到俺这里,俺在热奉吉江义赈会中,找到了你,咱们这两年兜兜转转,从关外到了关内,从大刀会到了这儿,一直都是化险为夷,不得不说,是小公爷你的保佑啊!”

老韩真的不愿意撒手。

听到老韩说的这些话,小公爷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

“快点上船,上船后……我有事对你说。”小公爷感觉到包袱的沉重了,他的小身板真有些扛不动。

“不行啦,小公爷,这次不行啦。”老韩说道。

他用拿烧火棍的姿势,把那一把李·美特福德连发枪拿起来,说道:“小公爷啊,这次咱们加入的这个会,他邪呀,你没看见他们吃掉丸子,那身上的皮呀,肉呀都掉下来了嘛。”

“太邪了呀。”

“小公爷,老公爷可是英雄好汉,您可不能走这种邪路子呀。”

“俺觉得……这次是真的是赵广难救姜维了呀。小公爷,做大事的人都惜身,但一定不能可怜别人呀,”老韩推了推小公爷的身体,“俺走了,俺真没读过几本书,如果老公爷还在的话,他来教你就好了呀。”

后面传来了很多人的叫喊声,仿佛有人在追杀别人,憎恨滔天。

“小公爷呀,日后记得给老韩烧两柱香,就不用请唱神歌的人了,吵得慌。”老韩不舍地撒手,又推了一下小公爷,把他推到了通往这木船的栈桥上。

小公爷泪流满面。

“老韩,我想说……”

老韩一边朝着城市的方向奔跑,一边喊道:“……真的就是真的,假不了,俺又不是傻子,俺真的能看出来!”

小公爷回头,把眼泪擦掉,就像是一点儿也不伤心一样,露出了一抹微笑,看着人畜无害。

他在奔跑。

在狂奔。

没有回头。

老韩回了头,看着小公爷没有丝毫留恋的步伐。

“对了……”

“这就对了!”

老韩一边朝着城市的小巷子跑去,一边大吼道:“那个偷东西的小崽子在这儿!跟我来,跟我活活剥了他的皮!兄弟们,快来啊!弄死这个小骗子!”

“整死他!”

小公爷在栈桥上狂奔,一边跑,一边笑。

笑得和哭得似的。

……

……

查尔斯爵士,和精致的女儿小埃莉诺先走到了甲板上。

这名看着无比尊贵的英伦爵士,此刻有些疲累了,腰间配着一把西洋剑,一只手拉着女儿,另一只手则拿着那把火枪,有些警惕。

这当然不是神话中的诺亚方舟,今日天津租界的血色夜晚,也不是那诸神的黄昏。

刚才说那些话,只是为了善意欺骗一下小女儿。

当查尔斯爵士看到这艘船上大量的中华民族特征的时候,他的心就提了起来,偌大的船舱中竟然没有一个水手,更是诡异至极。

他踏上了甲板。

这名高傲的爵士环顾四周。

他没有在意程东这名码头上常见的华夏脚夫,和尘埃没什么两样。

船上那名老者有些古怪,身上的衣着也显示此人身份不凡,但爵士自认为见过了不少这清朝的官员,从未记得有人穿过这种装束。

令查尔斯爵士有些亲切的是,阿伊莎这名西方面孔的女孩。

“这是哪里?”

他问道。

语气傲慢,就像是对方不回答,就是有罪一样。

阿伊莎在这个世界的身份,是一名占星师。

在她的记忆中,当然对这名英租界鼎鼎大名的查尔斯爵士有着深刻印象,他是大英帝国驻华全权公使的最有力争夺者,来到远东后,马上就开始忙碌朝鲜事务。

不出意外的话,过不了多久他就能拿到尊贵的圣乔治勋章,估计那英国内阁中,也有他的很多朋友会帮忙出力。

不过,除了荣誉之外,这名查尔斯爵士早就知道了“天高皇帝远”的道理。

大上海的海岸上,一直都有他的移动官邸,那个配有四门速射炮的蒸汽游艇,估计还在那里停着。

“这是船上。”阿伊莎说道。

阿伊莎此刻很显然,没有被身体内的另一个角色影响,她还是那个末世的异能者,根本懒得站起来,更别说提裙礼了。

“你竟敢!”

查尔斯爵士此刻气急而笑:“你这奥斯曼帝国的粗鲁女人……怎么敢这么对一名尊贵的爵士说话?我已经很久没有收到《泰晤士报》了,难道你们的苏莱曼大帝复活了?”

阿伊莎看了看他那把手枪。

心里想道,这又不是你那利顺德饭店的永久包间,也不是你在大上海的赛马场,你那些印度人组成的马克沁机枪连,估计在今晚,已经全军覆没了吧……

硬气什么?

……

……

“小妹妹,叫什么名字?”

甲板上传来了诡异的脚步声。

下一秒,在埃莉诺的耳边,突然传来这句话。

“呀!!!!!”

这名金发碧眼的小娃娃张大嘴巴,发出尖锐爆鸣。

那条金毛犬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吓得汪汪大叫。

“够了!放开我的女儿!”

查尔斯爵士把手枪别在腰间,把手帕扔在地上,抽出自己腰间的西洋剑。

“我受够了你们这些远东的妖人!像一名真正的男人那样,和我决斗!”

阿伊莎脚尖掂起来,脚趾轻轻挠了挠甲板,饶有趣味地看着这名养尊处优的大爵士,正在拔剑四顾心茫然。

突然觉得,陈旺也没那么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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