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他们退了！」一名浑身染血的光军士兵气喘吁吁地奔上城墙，脸上沾满灰尘与汗水，声音沙哑却难掩激动。

吴林目光盯着远方逐渐退去的辽军背影，眉头微皱，接着松了口气，低声道：「嗯……果然与陛下预料的一致。」

他转身看向身旁几名士兵，声音压低却坚决：「快！把陛下命我们准备的稻草人立上去！」

士兵们立刻行动，尽管手脚已因长时间战斗而发颤，仍咬牙抬起那些预先制好的稻草人形。

每个稻草人都穿着光军军服，头顶还戴着破旧的盔甲，远远看去竟与真人无异。

「动作快点！」吴林催促道，亲自上前将一个稻草人架上城墙，用力插稳，双眼时刻盯着远方是否有敌影回返。

他额头汗水直流。

风掠过城墙，带着血与火药的味道，也抚动了稻草人的衣角，如同一群守军仍在坚守岗位，静静注视敌人方向。

确认所有稻草人已部署完毕后，吴林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道：「好了，走——我们从南侧暗道撤。」

他的眼神一闪，转为坚定。不能有丝毫犹豫，这一切只是烟幕，真正的胜负还在后面。

「是！」几名士兵低声应道，彼此交换眼神，像是在彼此鼓励。他们的眼中有着疲惫，也有着未竟的决心。

吴林打头，拔剑在手，带着众人穿过一片残破的墙垛与焦黑的瓦砾，快步奔向暗道入口。

每一步都踩在碎石与湿泥上，发出轻微声响，但他们不敢放慢——

南侧暗道前，厚重的石门悄然打开，幽暗中闪出熟悉的身影。

是赵光毅。

「陛下。」吴林低声招呼，眼中不自觉露出一丝放松与敬意。

「你们来得正好。」赵光毅点了点头，目光掠过他们染血的盔甲

「老大……宋军的人，还站在那，动也不动……」

一名辽军士兵半蹲在战壕后，眉头紧锁，死死盯着城头。

他声音低沉，有些困惑，也带着几分不安。浓雾笼罩下，城墙上的身影模模糊糊，却整齐如列。

「哼，装神弄鬼！」一旁副将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抹狠色，「来人——让弓箭手上前，把那些不动的家夥都射下来！」

「得令！」

随着号令下达，辽军迅速列队。数十名弓箭手踏步上前，张弓、搭箭，瞄准高处一动不动的「宋军士兵」。

「放！」

弦响如雨，一波箭矢破空而出，啸声刺耳，笔直地射向城头！

「咚——咚——咚！」

数支箭矢命中「士兵」，却没有鲜血飞溅。只有稻草炸裂声与空盔乱飞的声音在雾气中炸开。

副将眉头一皱，定睛再看，那些被射中的「士兵」瘫倒时，竟露出干草与破布！

「……是稻草人！他们早就不在了！」副将猛然惊醒，脸色剧变，「不好！快——快查附近有没有暗道口！」

此时的城后——

「别慌，按顺序走，别踩错。」赵光毅压低声音，一手提灯，一手按剑，站在南侧密道前沉声指挥。

身后的光军战士们，披着湿重的斗篷，屏住呼吸从烟雾与尘霾中鱼贯而出，悄然从一扇隐秘的石门潜入地道。

他们的眼神依旧警惕，脚步却极有秩序，明知这场战是以命换来的逃脱，也绝不乱阵。

「最后一队下去了。」一名士兵低声道。

赵光毅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城墙上稻草人随风微晃，竟宛若仍在凝视敌阵。

他眼神深沉，将石门缓缓关上，雾气随之将一切吞没。

不久后，北方战场——

风势转变，东风渐止，迷雾也开始消散，露出真实的废墟与焦黑的战痕。

「大将军，烟雾……已经散去了。」

一名斥候快步来报，面色发白，呼吸急促。

站在高地的辽军大将神情阴沉，他眯起双眼看向远方，只见城头早已空无一人，只有几具破败的稻草人歪斜倒在城墙之后，如残灯末影，诉说着一场完美的撤退与欺敌。

他紧握拳头，骨节发白，低声咬牙道：

「该死，被他们……戏耍了。」

「全军听令！封锁整座望北烽！我不信他们能飞了！——地道！给我挖！一尺一寸，全都翻过来！」

「是！」副将低声领命，额上冷汗直冒，却不敢多问，立刻转身传令。

鼓声再起，辽军如蚁湧动，兵卒们迅速分散至各处，带着铁锹与火把，开始搜查每一处墙角与残垣。烟雾已散，焦黑的土地与碎石中，散落着断裂的戟刃与血痕，战场彷彿还在呼吸。

远处，一名年轻辽军兵探出头，小声道：「大人……这里好像有——」

话未说完，一声「砰」地暗响，那地面赫然陷落出一道旧井，井壁竟已空心，内里一片漆黑。

副将心中一惊，立刻带人赶去。

南方十里外的山林间，湿重的林雾正被拂晓的风慢慢撕开。

光军一行人悄然行进于树影之中。身后，是望北烽的模糊剪影；身前，是密林的深处与生机未明的未来。

「前方无人踪迹。」斥候低声回报。

他们离开了望北烽。

踏入山林的瞬间，彷彿也与那片燃烧过的土地做了道别。山路湿滑难行，杂草横生，泥土中仍存着昨夜的水气，每走一步，靴底都会发出浊重的声响。

风捲着薄雾拂过众人脸庞，冷得像刀，又像一种提醒：这场战，不过是逃出生天的开始。

「前方两百步有断坡，大家小心脚下。」一名斥候回身低声提醒。

队伍沉默无语。光军士兵一个个脸色苍白，身上还带着血迹与烧痕，许多人连伤口都没包紮好，却依然紧紧握着兵刃，不肯卸下。

有人用碎布捂着嘴咳血，有人靠在同伴肩上勉力前行，还有人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远处山巅，彷彿那里仍有敌军追兵扑来。

吴林走在队尾，时不时提醒疲乏的弟兄不要掉队。虽然他神情沉着，但每当有落单者脚步踉跄，他总是第一个回身搀扶，从不多说一句，只是眼神格外坚定。

赵光毅则走在队首，神情平静，却从未真正放松。他的手始终未离剑柄，时不时侧耳倾听山林动静，哪怕是一声鸟鸣、一根枯枝折断，都足以让他眉头一动。

「还要多久？」他问身旁斥候。

「翻过这道山脊，再走三里，就是与拔野火约定的会合点了。」斥候答道，声音低沉，呼吸微喘。

赵光毅点头，没有再说话，只是望着那层层叠叠的山影，眼神冷静而锐利。

后方，一声断裂的「喀啦」响起，一名士兵踩断枯枝险些跌倒，引起短暂骚动。

「别慌。」吴林压低声音，立即稳住队伍。

赵光毅略一侧身，回望片刻，然后轻声道：「快到了，撑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