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路上，雨越下越大。

谢安海牵着杨盼盼，冒雨赶往小山岗下的谢氏聚居地。

今天是开放收笋第一天，为了避免惊扰到云霞和元章，收笋地点定在爸妈的新屋。

跨过奔流的山溪，他忽然听到雨中传来阵阵喧闹，有人在叫骂，有人在驳斥，混杂着扁担顿地的砰砰响。

他定神一看，只见新屋院墙外围着一圈村民，翘首观望。

谢安海驻足细听了一会儿，低头望向杨盼盼。

这小姑娘也正抬头看着他，左手紧紧抓着他的蓑衣，眼里写满担忧。

“没事，不怕。”

他抬手敲敲她的斗笠，牵着她缓步走到院门口，停足环视一圈。

院子里，两伙人正在对峙，各自手持扁担柴棍，污语乱飞，火气升腾，连倾盆大雨都浇它不灭。

其中左侧靠近新屋大门的，是谢安湖带领着七八个同族兄弟。

他们背后，父亲、大舅、书记、村长、以及四位三姓族老一起站在屋檐下，正小声交谈，神色各异。

对面则是十三个外村人，老中青年都有，其中有一部分是熟脸，也有些从没见过。

中间地面上，二十几个竹筐胡乱摆放着，筐上盖着树枝竹叶，筐下黄色泥浆肆意流淌。

谢安海一露面，同族兄弟们迅速停止叫骂，转而呼喊“阿哥”、“十一哥”或直呼“阿海”。

而外村人的嗓门也渐渐低落下来，有人放下扁担喊“安海先生”，有人缩到别人背后，也有人上前一步怒冲冲地瞪着他。

他熟视无睹，牵着杨盼盼来到那些竹筐旁，弯腰掀开其中一个上盖的枝叶，看了一眼，又轻轻放下，再掀开第二个。

接连看了四个竹筐，他转头对杨盼盼道：

“小妹，你先进屋去。”

“阿哥，你不要冒险，不要打架！”杨盼盼抓着他的蓑衣不放。

“我是老师，怎么会打架？”他咧嘴一笑，抬头喊道，“安湖，把小妹带家里去！”

等她被谢安湖带走，谢安海转身面对那些外村人，面无表情道：

“这些都是你们送来的？”

对方面面相觑了片刻，其中一个中年人越众而出，应道：

“对，安海先生，我们冒雨爬了那么久山路挑到这里，结果你爸说不收，这不是耍人吗？”

“就是，我一大早就起来找笋，辛苦了大半天，还冒着这么大的雨送过来！”有人应和。

还有人在人群里叫嚣：

“我们大老远送过来，你不要也得要！”

“不要笋也行，补我们一天工钱！”

谢安海咧嘴一笑，道：

“没错，满足要求的笋，我家肯定是要的，不会让大家白辛苦。”

说着他猛地一脚踹翻一个竹筐，沉声喝道：

“但这些是什么，当我是傻子还是冤大头？！”

竹筐在地上翻滚了一圈，倒出许多裹满黄泥的毛竹笋。

它们全都只剩半截，最肥厚的笋头全都消失不见，显然是被有意切除。

带头的中年人看了一眼躺在泥浆里的笋尾，梗着脖子道：

“你们只说收笋，又没说一定要带笋头！这......这些都是挖的时候不小心锄断的，凭啥不要！”

“不小心锄断的？”

谢安海发出一声冷笑，弯腰提起一支春笋，高高举起，大声道：

“这么整齐的切口，是故意切掉还是不小心锄断，你当乡亲们都瞎了眼，看不出来？”

中年人闻言脸色一滞，一时说不出话。

这时周观人群里有人喊道：

“这就是故意的，谁看不出来？”

“就是，毛竹笋好肉都在笋头，笋尾全是壳，还裹满泥土，这不故意欺负人吗？”

“你还别说，可能就欺负庆山是老实人呢。”

“庆山叔确实老实，但安海和安湖可不好欺负。”

“塞林木，咱们村的难道还能被外人欺负到头上？兄弟们，回家操家伙！”

“多喊点人，安海是咱们林氏的女婿，爱荷姑姑也姓林！”

......

围观村民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还有后生仔大呼小叫去喊人。

听到这些言语，中年人脸色发白，悄悄往后退。

看现场氛围差不多了，谢安海突然大喝：

“你们这么做，是故意来找茬的吗？”

说着他将手中笋尾往地面用力一砸，发出一声脆响，笋尾被砸得稀巴烂。

中年人被吓得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到雨水里，他身后的人群也齐齐后退了两步。

谢安海见状发出一声嗤笑，上前两步，大声问道：

“乡亲们，有谁知道，地上这位是哪个村的？”

对方面面相觑，没人回答。

“不要怕，只要有人告诉我，那他的笋只要去溪里清洗干净，无论好坏我都收了！”

“别听他的，这是挑拨离间！”对方有人大喊。

另一人接话：“对，别忘了你们收的辛苦......”

这人还没说完，嘴巴便被边上同伴死死捂住。

这时有个老汉拉着两个后生仔往边上走开几步，应道：

“他好像是陈家垒的......安海先生，我们和他不是一个村的，路上碰到了一起走而已！”

“原来这样，老伯，这些竹筐哪些是你们的？”谢安海笑问。

“最里面5个！”老汉指着自己的竹筐，大声道，“都是好笋，不小心锄断的我们都自己留着吃了，没混进去！”

“好，这才是真乡亲，自己人！”

谢安海拍手鼓掌，而后转头吩咐：

“安湖，你带人帮他们把笋抬到溪边，冲洗干净后抬到家里去，让阿爸每斤多给1分钱！”

老汉和同伴闻言大喜过望，连连道谢，然后抬着竹筐跟着谢安湖往溪边去了。

谢安海继续直视对方，微笑道：

“还有谁和地上这位不是一伙的？就算是一伙也没关系，只要带来的笋没问题，我都正常收！”

“我！”又有一人走了出来，“安海先生，我是蔡家山的，三年级蔡铁牛的阿爸，不是陈家垒的！”

“蔡老三，你敢背叛我们，别忘了你收了我2块钱！”有个年轻人气急败坏大喊。

“叶德育，你只说要我跟你一起来卖笋，人多势众方便讲价，可没说是要坑害别人！”

蔡老三转头大声回应，而后对谢安海道：

“安海先生，地上这贼仔是叶德育他叔叔叶成江，他们就是故意来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