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阳诡事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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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龙宫水产的囚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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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坠的风声里,后背的茶精封印像块融化的冰,白居易的滚烫诗句在皮肤下重新奔涌。荧光暴走鞋印在脚下次第熄灭,如同踏着星辰坠向深渊。小吴的眼镜早不知飞去哪里,碎镜框在他鼻梁上勒出深痕,他死死抱着渗血的藤篮,啤酒罐在篮底撞出绝望的鼓点。

“龙宫收网”四个血字在颠簸中狰狞跳动。

鞋印尽头消失的刹那,脚下骤然一软。没有预想中粉身碎骨的撞击,身体砸进某种厚实、冰冷、滑腻的东西里——是成堆的鱼内脏。腥臭黏稠的浆液瞬间灌满口鼻,视野被滑腻的鱼鳞和破碎的鱼泡糊住。我们陷在巨大的塑料筐里,周围是堆积如山的死鱼、蟹壳和腐烂水草。浓烈的腥气裹着冰库的寒气,钻进每一个毛孔。

“呕……”小吴趴在筐边狂吐。

我挣扎着抹开脸上的黏液。头顶是被猪妖撞塌的断崖豁口,月光像吝啬的银币,只漏下几缕。我们身处一个巨大仓库的角落,高耸的屋顶隐没在黑暗里,空气压缩机单调地轰鸣。墙壁上,“龙宫水产批发市场”的霓虹灯牌透过蒙尘的高窗,把室内染成一片病态的幽蓝。

藤篮里的血字地图彻底消失了。最后八罐“鄱阳湖特供”啤酒标签融化殆尽,黏腻的红浆渗入藤条,篮子变得异常沉重,散发着一股铁锈混合鱼腥的怪味。背包里的粗陶茶碗却滚烫起来,碗底松针疯狂戳刺内壁,指向仓库深处。

“有人!”小吴猛地缩头。

两道惨白的光柱刺破黑暗,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和铁链拖地的哗啦声。两个穿着防水胶皮围裙的男人推着平板车走来,车上是巨大的冰块,冰块里冻着形态古怪的“渔获”:一条长着人手的鲤鱼,鱼鳍被铁丝穿透;几只背壳刻满符文的青蟹,蟹钳被焊死;甚至还有一网兜拳头大小、不断搏动的水母,发出幽蓝的微光。其中一个男人袖口卷起,露出的手臂上布满青灰色的鳞片。

“妈的,C区冰柜又报警了!”鳞片男骂骂咧咧,“那帮催债的仙鹤肯定又偷吃存货!”

“赶紧送过去!”同伴的声音像砂纸摩擦,“‘老板’今晚要验收‘大货’!听说江里那老乌龟崽子闹腾得厉害……”

声音随着平板车远去。我屏住呼吸,茶碗的灼热几乎要烫穿背包。小吴哆嗦着指向平板车消失的方向,仓库深处,隐约可见一排排巨大的不锈钢池子,池沿高出地面一米多,池水在幽蓝灯光下泛着诡异的油光。哗啦的水声、沉闷的撞击声、还有……一种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从那边传来。

“过去。”我压低声音,抓起藤篮。黏腻的藤条触手冰冷。后背的青印在寒气和白居易怨气的双重刺激下,如同烧红的烙铁,皮肤下的金字似乎要破体而出。

贴着冰冷的墙壁潜行,腥臭的湿气凝成水珠滴落。不锈钢池子像巨大的金属坟墓排列,池壁凝结着厚厚的白色盐霜。每个池子上方都悬着粗大的金属管道,管口滴着暗绿色的黏液。我们靠近第一个池子。

池水黑绿浑浊,表面浮着一层油膜。几根断裂的锁链垂入水中。突然,水面剧烈翻腾!一张惨白肿胀的人脸猛地撞上池壁内侧!那脸孔扭曲变形,眼睛是两个溃烂的黑洞,嘴巴无声地开合着,露出满口细密的尖牙。它的脖子以下隐没在污水中,但能看到细长、覆盖着青黑鳞片的肢体在水中搅动。

“水……水猴子?”小吴牙齿打颤。

人脸撞击的地方,池壁外刻着一行模糊的编码:「鄱-017贷期逾期」。旁边还贴着一张打印纸,标题触目惊心:「债务催收通知单」,下方是手写的歪扭字迹:「欠款:三百斤阳澄湖淤泥。担保物:左腮呼吸功能」。

呜咽声来自旁边的池子。池水清澈些,能看到底部铺着破碎的瓷片和鹅卵石。一条体型优美的红鲤无力地漂浮着,它的一侧鱼鳍被粗暴地钉在池底,伤口溃烂发黑。它张着嘴,吐出的不是泡泡,而是细碎的、不成调的音符,像被掐住喉咙的童谣。池壁上同样贴着通知单:「担保物:声带(左)」。

“它们在唱歌抵债?”小吴的声音带着哭腔。

更深处传来沉重的撞击。我们蹑足靠近最大的那个池子。池水是浑浊的土黄色,剧烈翻涌。池壁比其他的厚实一倍,缠着碗口粗的铁链,链子绷得笔直,另一端没入浑浊的水下。每一次撞击,整个池子都发出沉闷的呻吟,链条哗啦作响,池沿的盐霜簌簌落下。

池壁上没有编码,只贴着一张巨大的、盖着血红印章的打印纸:「抵押品:幼生体赑屃。抵押方:长江河伯。债务方:龙宫集团。抵押期限:永久(至灵脉枯竭)」。

“赑屃的……孩子?”我盯着那翻腾的浊水。后背的灼痛猛地加剧,白居易的诗句在皮肤下疯狂冲撞,几乎要撕裂那层茶精的寒冰封印!「别时茫茫江浸月」——锁江塔外,那声来自江心、饱含无尽悲怒的「等着」,此刻在耳边轰鸣!

藤篮突然剧烈震动!那渗满血污的藤条自行扭动起来,篮底残留的黏腻红浆像有生命般蠕动,重新勾勒出鄱阳湖老爷庙水域的轮廓,但中心位置亮起一个刺目的红点,旁边渗出两个小字:钥匙。

周瑜的青铜钥匙碎片!它在指腹的光斑灼烧起来,隔着衣料传递着尖锐的痛感。它感应到了池中的赑屃幼崽?还是……

“噗通!”

一声沉闷的落水声从大池方向传来。接着是铁链被剧烈拖动的刺耳摩擦声!浑浊的池水像被投入巨石的沸油,猛地炸开!一个巨大、嶙峋的背甲轮廓瞬间拱出水面,又狠狠砸下!浑浊的浪头劈头盖脸浇了我们一身,带着浓烈的腥臊和……一股奇异的、类似铁锈混合苔藓的幼兽气息。

“嗷——!!!”

一声稚嫩却饱含无尽痛苦与愤怒的咆哮撕裂了仓库的沉闷!这咆哮带着某种古老的、撼动水脉的力量,震得头顶钢梁嗡嗡作响,高窗玻璃簌簌抖动!整个仓库瞬间被激活!

“警报!C区一级警报!”

“大货发狂了!快打镇定剂!”

“麻醉枪!高压电叉!快!”

刺耳的警报声和纷乱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惨白刺目的应急灯骤然亮起,将幽蓝的仓库照得如同白昼!几个穿着厚重防护服、手持金属长叉和喷枪的人影从通道口冲出,直扑大池!

“躲!”我拽着小吴滚进旁边一个堆满空鱼筐的角落。藤篮脱手飞出,撞在池壁上,里面剩余八罐啤酒滚落一地。罐身沾满污秽,但“鄱阳湖特供”的标签却诡异地亮起微弱的红光。

“滋啦——!”

高压电叉刺入浑浊的水中,爆出刺眼的蓝色电弧!幼兽的咆哮瞬间变成凄厉的哀嚎!池水疯狂翻涌,铁链被拽得笔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一支粗大的麻醉针管带着风声射入水中。

“稳住!老板马上到!”防护服对着对讲机狂吼。

混乱中,小吴突然指着大池边缘。浑浊的浪花拍打池壁,一个东西在浪沫中一闪——半块青黑色的、布满玄奥纹路的甲片,边缘断裂处正渗出淡金色的液体。甲片被一根粗大的锁链穿透,固定在池底。

“背甲……碎片?”我心头剧震。周瑜钥匙感应的是这个?藤篮血图上的红点疯狂闪烁!

“在那里!”一声厉喝。两个手持电叉的防护服发现了我们藏身的角落,大步冲来!惨白的灯光下,他们面罩后的眼神冰冷凶戾。

无处可逃!后背的灼痛和茶碗的滚烫几乎要将我撕裂!小吴绝望地闭眼。

“嘎——!!!”

一声穿金裂石的鹤唳毫无征兆地穿透仓库顶棚!伴随着玻璃碎裂的哗啦巨响,一道巨大的白影裹挟着夜风俯冲而下!是白十三!它左爪的翡翠镯子在应急灯下闪着妖异的光,右爪的暴走鞋喷出夸张的蓝色尾气,腋下夹着的蓝牙音箱正以最大音量播放着《最炫民族风》的DJ混音版!

“傻鸟!你来干什么!”鳞片男气急败坏地举枪。

白十三一个俯冲,翅膀带起的狂风掀翻了几个防护服。它豆眼锁定地上滚落的啤酒罐,长喙精准地叼起一罐,猛地甩头砸向追来的防护服!

“砰!”

啤酒罐在半空炸开!琥珀色的液体混合着血污般的标签残浆四溅!几滴液体溅到防护服的面罩上,瞬间腾起刺鼻的白烟,腐蚀出几个小洞!

“啊!我的眼睛!”防护服捂着脸惨叫倒地。

混乱升级!更多的防护服被吸引过来。白十三像个疯狂的轰炸机,叼起啤酒罐,利用空中优势四处投掷。罐子撞在铁架、池壁、甚至同伴身上,接连炸开!黏稠的、散发着铁锈和鱼腥的液体四处飞溅,沾到的地方无不滋滋作响,冒起白烟。这根本不是啤酒,是强酸!

“拦住它!那是古法酿的‘断金水’!”对讲机里传来气急败坏的咆哮。

整个仓库乱成一锅粥。警报声、咆哮声、电击声、爆炸声、音乐声混作一团。幼赑屃在池中挣扎得更凶。趁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我抓起地上的藤篮,扑向大池边缘!后背的灼痛指引着我,指腹钥匙碎片的灼烧感指向那半片在浊浪中沉浮的背甲碎片!

冰冷的、混着麻醉剂的池水淹到小腿。腥臊味令人窒息。我伸出手,不顾一切地抓向那被锁链穿透的背甲碎片!

指尖触碰的刹那——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苍凉浩瀚的意念洪流,裹挟着长江的泥沙、鄱阳湖的波涛、千年岁月的孤寂与愤怒,狠狠撞进我的脑海!

幻象炸开:

无尽的黑暗水底,庞大如山岳的阴影在痛苦辗转,每一次翻身都引起江涛倒卷(长江赑屃本体)。

冰冷的金属囚笼,幼兽绝望地啃咬着穿透背甲的锁链,淡金色的血染红污水(龙宫囚笼)。

一枚青铜钥匙,形如鱼骨,插入江底某处隐秘的孔窍,古老的机关缓缓转动(周瑜钥匙的作用)。

锁江塔顶,那块银色的镇水玦碎片,在月光下与这片背甲碎片遥相呼应,发出共鸣的嗡鸣(八宝之间的联系)……

“抓住他!”厉喝在身后响起。冰冷的金属触感抵住了我的后腰。

我猛地回头。一个穿着考究西装、梳着油亮背头的男人站在池边,嘴角噙着冰冷的笑意。他手里没有武器,但那双眼睛——瞳孔深处是不断旋转的幽蓝漩涡,仿佛能吸走人的灵魂。他身后站着几个面无表情的黑衣人。

“龙宫集团……”我喉咙发干。

男人优雅地抬手,指向我指尖触碰的背甲碎片,声音像毒蛇滑过冰面:“放下。那是集团的……贵重资产。”他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啤酒罐残骸和混乱的场面,幽蓝的瞳孔缩了缩,“还有,把那只偷酒喝的傻鹤,给我打下来。”

他话音未落,白十三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一道细长的蓝色电弧精准地击中它的翅膀,羽毛焦黑四散,它歪歪斜斜地撞向一堆鱼筐!

“嘎!”蓝牙音箱摔在地上,《最炫民族风》戛然而止。

西装男的目光落在我后背。他嘴角的笑意加深,仿佛透过衣服看到了那灼烧的青印和皮肤下奔涌的《琵琶行》诗句。“有意思……白居易的怨气,茶精的封印,还有……”他盯着我紧攥着背甲碎片的手指,指腹那点银屑光斑正透过皮肤隐隐发亮,“周郎的钥匙碎片?”

他缓缓抬手,指尖萦绕起幽蓝色的、水波般的光晕,指向我的眉心:“看来,今晚的收获,不止一条小赑屃……”

冰冷的死亡气息瞬间攫住了我。后背的青印在双重压力下,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寒冰,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白居易的诗句,带着千年文墨的孤愤与湿冷的江州夜雨,即将冲破最后的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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