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北邙村笼罩在淡蓝色的雾气中，鸡鸣声此起彼伏。阮无霁从浅眠中醒来，发现孙止岚已经收拾好行装，正在窗边警戒。

“有动静？“她揉揉眼睛，声音还带着睡意。

孙止岚摇摇头：“暂时没有。但柳青烟的出现不是好兆头，我们得尽快上山。“

简单洗漱后，两人向村长辞行，借口要去山上采药。村长再三劝阻无效，只好塞给他们一包干粮和两瓶自制药酒。

“遇到黑气就喝一口，能保心神不迷。“老人忧心忡忡地叮嘱。

村后的小径蜿蜒向上，穿过茂密的杉木林。晨露未晞，打湿了衣袍下摆。随着海拔升高，雾气越发浓重，能见度不足十步。孙止岚走在前面，剑已出鞘，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这条路...我感觉走过。“阮无霁突然说道，手指轻抚过路边一块形似卧虎的巨石，“百年前，冷青霜就是从这条路去封印之地的。“

孙止岚回头看她：“记忆又恢复了？“

“片段而已。“阮无霁按住太阳穴，“我看到自己...不，是冷青霜背着萧云澜走在这条路上，他受了重伤...“

孙止岚神色一动，似乎想说什么，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悸打断。他猛地按住胸口，脸色瞬间煞白。

“剑心又发作了？“阮无霁连忙扶住他。

这次的反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强烈。孙止岚单膝跪地，额头抵在剑柄上，呼吸粗重如拉风箱。他脖颈处青筋暴起，冷汗顺着轮廓分明的下颌滴落。

“师门...在召唤...“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凌霄子...亲自...施法...“

阮无霁咬破指尖，正要将血点在他眉心，却被一把抓住手腕。

“没用的...“孙止岚艰难地摇头，“这次...不同...他在用...诛邪剑令...“

话音刚落，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溅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血滴接触到泥土的瞬间，竟发出滋滋声响，冒出缕缕黑烟。

“孙止岚！“阮无霁惊呼，强行将血按在他眉间。

青光闪烁，但这次效果大减。孙止岚的痛苦只缓解了片刻，很快又卷土重来。他浑身颤抖，眼中布满血丝，却仍死死握住剑柄不让自己倒下。

“听我说...“他抓住阮无霁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生疼，“凌霄子...能通过剑心...找到我们...你必须...独自上山...“

“不可能！“阮无霁斩钉截铁地拒绝，“你现在这样子，我怎么能——“

一阵阴冷的笑声突然从雾中传来，打断了她的话。两人警觉地背靠背站立，孙止岚强忍剧痛举起长剑。

“真是感人的场面。“雾气中走出三个身影，为首的是个枯瘦如柴的老者，身披绣有骷髅图案的黑袍，手中握着一根人骨法杖，“诛邪剑心与天罚之女，居然相亲相爱？“

“黑骨老人！“孙止岚认出了这位魔教长老，心中一沉。此人是魔教四大护法之一，修为已至化神期，远非他们能敌。

黑袍老者身旁站着两个年轻魔修，一男一女，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更令阮无霁心惊的是，那女魔修手中提着一个人——是柳青烟！她似乎受了重伤，奄奄一息地被拎着后领，像破布娃娃般晃荡。

“柳师妹？“孙止岚震惊道。

黑骨老人怪笑一声：“这小贱人吃里扒外，明明发现了你们的踪迹却隐瞒不报，该当何罪？“他一把抓过柳青烟的头发，强迫她抬起头，“不过也多亏她，我们才能找到这里。“

柳青烟满脸血污，却仍挣扎着看向阮无霁，嘴唇蠕动似乎在说什么。阮无霁辨认出口型是：“快跑...“

“放了她！“阮无霁上前一步，“你们的目标是我，与她无关！“

“聪明。“黑骨老人随手将柳青烟扔到一旁，骨杖指向阮无霁，“教主有令，带天罚之女回总坛。至于诛邪剑心...“他阴森一笑，“正好拿你的头骨当酒杯！“

说罢，他骨杖一挥，一道黑气如毒蛇般袭向孙止岚。后者勉强举剑格挡，却被震退数步，嘴角再次溢出血丝。

“孙止岚！“阮无霁想上前帮忙，却被那两个年轻魔修拦住。

“姐姐别急，先陪我们玩玩~“女魔修舔着匕首，眼中满是恶意。

战斗瞬间爆发。孙止岚虽然受剑心反噬，但剑术造诣仍在，勉强与黑骨老人周旋。阮无霁则以基础法术应对两名魔修的围攻，险象环生。

“你的血...很特别啊~“男魔修贪婪地盯着阮无霁受伤的手指，“让我尝尝天罚之血的味道！“

他猛地扑来，阮无霁侧身闪避，同时一掌拍在他后背。青光闪过，男魔修惨叫一声，后背衣服被灼出一个手掌形的洞。但这反而激怒了他，攻击越发凌厉。

另一边，孙止岚的情况越来越糟。黑骨老人的每一击都带着腐蚀性魔气，不仅攻击肉体，还侵蚀神魂。诛邪剑心的反噬更让他雪上加霜，动作逐渐迟缓。

“诛邪剑心居然沦落至此，真是可悲。“黑骨老人讥讽道，骨杖突然变招，重重击在孙止岚胸口！

“咔嚓“的骨裂声清晰可闻。孙止岚喷出一口鲜血，如断线风筝般飞出，撞在远处树干上滑落。他试图站起来，却再次跌倒，长剑脱手。

“孙止岚！“阮无霁心如刀绞，想要冲过去，却被两名魔修死死缠住。

黑骨老人不紧不慢地走向孙止岚，骨杖尖端凝聚起一团漆黑如墨的能量：“永别了，诛邪剑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光突然从侧面袭来，逼得黑骨老人后退数步。众人回头，看到柳青烟不知何时爬了起来，手中捏着一枚青色鳞片，正是它发出了那道攻击。

“找死！“黑骨老人大怒，骨杖一挥，一道黑气如鞭子般抽向柳青烟。

柳青烟不闪不避，反而露出决绝的笑容。她将鳞片按在自己心口，轻声道：“以我之血，唤灵归位！“

“轰“的一声，鳞片爆发出刺目青光。柳青烟的身体在光芒中扭曲变形，最终化作一条三丈长的青鳞巨蟒！蟒蛇额间有一块菱形白斑，眼中闪烁着人性化的智慧光芒。

“灵蛇？！“黑骨老人大惊失色，“你是天机阁的守阁灵蛇！“

巨蟒不答，蛇尾横扫，将两名年轻魔修击飞，然后张开血盆大口扑向黑骨老人。后者匆忙应战，骨杖与蛇牙碰撞出刺耳声响。

阮无霁趁机冲向孙止岚。他的情况糟透了——胸口凹陷，呼吸微弱，嘴角不断溢出鲜血。更可怕的是，诛邪剑心的反噬仍在继续，他体内的灵力乱如沸水。

“坚持住...“阮无霁手忙脚乱地取出村长给的药酒，喂他喝了一口，又撕下衣襟为他简单包扎。

孙止岚微微睁眼，嘴唇蠕动：“走...别管我...“

“闭嘴！“阮无霁声音哽咽，“我不会丢下你！“

身后传来一声巨响。阮无霁回头，看到青蟒被黑骨老人的骨杖刺穿身躯，痛苦地翻滚着。黑骨老人也受了伤，黑袍破碎，左臂不自然地垂着，但明显仍有余力。

“看来...只能那样了...“阮无霁喃喃自语，眼神逐渐坚定。

她轻轻放下孙止岚，站起身，深吸一口气：“黑骨老人！你不是想要天罚之女吗？来啊！“

喊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黑骨老人狞笑着转身：“终于认命了？“

“阮无霁，不要！“孙止岚虚弱地喊道，青蟒也发出焦急的嘶嘶声。

阮无霁没有理会。她闭上眼睛，双手结出一个复杂的手印，然后按在自己额间的血莲印上。

“第一道封印，解！“

刹那间，天地变色！

以阮无霁为中心，一道灵力风暴轰然爆发。她的长发瞬间由黑转白，衣袍无风自动，周身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血色符文。血莲印如同活了过来，在她额间缓缓旋转，散发出妖异红光。

黑骨老人脸色大变：“不好！她觉醒了！“

他想后退，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无形的力量锁定了在场所有魔修。阮无霁缓缓睁眼，原本黑白分明的眸子现在完全变成了银色，看不到瞳孔。

“你们...伤了他...“她的声音变得空灵缥缈，带着重重回音，“不可饶恕！“

素手轻抬，一道银光闪过。两名年轻魔修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化为灰烬。黑骨老人勉强用骨杖格挡，但杖身瞬间布满裂纹。

“天罚之雷！“他惊恐地喊道，“你不可能掌控得了这种力量！“

阮无霁——或者说觉醒了一部分冷青霜记忆与力量的她——面无表情地再次抬手。这一次，九道银雷从天而降，精准劈向黑骨老人。

“不——！“老魔头绝望地尖叫，拼尽全力撑起防护罩。

雷霆万钧之下，防护罩如纸糊般破碎。黑骨老人在雷光中灰飞烟灭，连渣都不剩。

消灭魔修后，阮无霁转向孙止岚。她眼中的银光稍稍褪去，露出一丝熟悉的温柔。

“孙止岚...“她缓步走向他，每走一步，身上的气势就减弱一分。当她跪在他身边时，白发已开始逐渐转黑，只有发梢仍保留着银色。

“你...做了什么...“孙止岚艰难地问道。

“解开了一道封印。“阮无霁轻抚他的脸，“别说话，我帮你疗伤。“

她将手按在他胸口，银光流转间，断裂的骨头奇迹般接合，内伤也在迅速愈合。但诛邪剑心的反噬非肉体伤害，她无能为力。

青蟒蠕动着爬过来，变回人形的柳青烟。她脸色苍白如纸，胸口有个骇人的血洞，但还活着。

“姐姐...快走...“她气若游丝，“解开封印...会惊动...所有人...“

仿佛印证她的话，远处天空突然亮起数十道剑光，正急速向这边飞来。最前方的是一道金色剑光，气势如虹，远超其他人。

“凌霄子...“孙止岚脸色一变，“他亲自来了！“

阮无霁想扶起孙止岚，却发现自己的灵力正在迅速消退。强行解封的后遗症来了——她虚弱得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走...“孙止岚咬牙撑起身子，捡起长剑，“我挡住他们...“

“你疯了？“阮无霁抓住他的手臂，“你现在连剑都握不稳！“

“诛邪剑心最后的尊严...“孙止岚苦笑，“让我保护你一次...“

剑光已至头顶，呈包围之势落下。为首的是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白须飘飘，面容威严。他脚踏金剑，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眼中满是失望与愤怒。

“孙止岚，你太让为师失望了。“凌霄子声音不大，却如雷霆贯耳，“诛邪剑心的使命就是斩杀祸世妖女，你竟与她同流合污！“

孙止岚挺直腰背，尽管每寸肌肉都在抗议：“师尊...真相不是那样的...冷青霜不是祸世妖女，她是...“

“住口！“凌霄子厉喝，“你被妖女迷惑，剑心蒙尘！今日为师就亲自清理门户！“

他剑指一点，一道金光射向孙止岚。这一击看似简单，却蕴含化神期修士的全力，绝非重伤的孙止岚能抵挡。

千钧一发之际，阮无霁扑到孙止岚面前，双手结印，撑起一道薄弱的防护罩。金光与护罩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爆响。防护罩瞬间破碎，余波将两人掀飞。

“不自量力。“凌霄子冷哼，再次抬手。

阮无霁艰难地爬起来，挡在孙止岚前面。她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接不下第二击，但别无选择。

“师尊！“孙止岚突然大喊，“诛邪剑心的宿命到底是什么？是斩妖除魔，还是滥杀无辜？“

凌霄子动作微顿：“自然是斩妖除魔。“

“那为何要杀一个为封印天魔而自我牺牲的人？“孙止岚质问，“冷青霜不是祸害，她是英雄！“

“放肆！“凌霄子大怒，“你已被妖女彻底蛊惑！众弟子听令，结诛邪大阵！“

数十名青冥山弟子立刻散开，按特定方位站定，手中长剑同时指向中央。一个复杂的剑阵在空中成型，锁定阮无霁。

“最后机会，孙止岚。“凌霄子冷声道，“杀了妖女，你还是我青冥山首徒。“

孙止岚看看剑阵，又看看挡在自己身前的阮无霁，突然笑了。他艰难地站起身，与阮无霁并肩而立：“恕弟子...难以从命！“

凌霄子脸色铁青：“那就一起死吧！诛邪剑阵，启！“

剑阵光芒大盛，无数剑光如雨点般射向两人。孙止岚拼尽最后力气抱住阮无霁，试图用身体为她挡下攻击。

就在这生死关头，一道青光突然从侧面切入——是柳青烟！她不知哪来的力气，化作半人半蛇的形态，用身体为两人挡下了大部分剑光。

“走...“她喷出一口鲜血，用最后的力气捏碎一枚鳞片，“幽冥...裂隙...“

鳞片破碎处，空间被撕裂出一道缝隙，阴冷的气息从中渗出。柳青烟用尾巴卷起阮无霁和孙止岚，将他们推向裂隙。

“不！“凌霄子察觉意图，一道金光射来。

阮无霁看到金光袭来，本能地推开孙止岚。金光击中她的胸口，将她打入裂隙。在完全坠入黑暗前，她看到孙止岚绝望地伸出手，听到他撕心裂肺的呼喊：

“阮无霁——！“

她对他露出最后一个微笑，然后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裂隙迅速闭合，仿佛从未存在过。现场一片死寂，只有孙止岚跪在地上，手中抓着阮无霁留下的一截衣袖。

柳青烟的尸体倒在血泊中，渐渐变回人形，脸上却带着释然的微笑。

凌霄子降落到孙止岚面前，冷冷道：“妖女已除，你还有何话说？“

孙止岚缓缓抬头，眼中再无往日的尊敬，只有刻骨的恨意：“你杀了一个无辜的人...不，你杀了她两次...“

“执迷不悟！“凌霄子拂袖转身，“带回山门，严加管教！“

两名弟子上前架起孙止岚。他没有任何反抗，只是死死攥着那截衣袖，眼神空洞得可怕。

远处的树梢上，一只乌鸦静静目睹了全过程，然后振翅飞向北方。它的眼中，闪烁着人性化的智慧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