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弟，无礼了。”

樊安托咬牙切齿地盯着周胜之，牙齿嘎吱嘎吱的声音，像极了一头复仇的饿狼。

对于兄长的训斥，他好似完全听不到，一双眼睛里，全是喷涌而出的怒火。

“安托，你的手——”

周胜之站起身来，脸上的愤怒和悲伤并不作假。

然而樊安托却用右手拔出剑来。

这个动作刺激得两边的仆从瞬间紧张地对峙了起来。

樊市人眼见事情有些无法控制，便站起身来，从阿弟手中夺走了剑，丢给了边上的仆从。

周胜之愣愣地看着樊家兄弟二人登上马车远去的背影。

他伸手摸了一下脸，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流下来了两行泪水。

“是谁……是谁把安托的手坏了的？”

面对儿子愤怒的质问，周勃面色平静地说道：“他趁着送饭的间隙，掐死了五个人，后边一拥而上的人只是打断了他的一条手，你觉得很过分吗？”

面对威严的父亲，周胜之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瞬间被言语击溃。

他颓然道：“阿父还要我去试探市人？为什么你们做了高官后，人都会变了？”

“阿雉伯母是这样，大将军是这样……”

“这是政治，当年大将军韩信不死，天下就要死更多的人，他的一句话，就可以让陈豨站出来造反。”

“吕后亦是如此，这不单单是刘氏的天下，是我们所有人流血，牺牲了无数人才建立起来的天下，谁要坏了这个天下，我们这些老人就会站出来灭他的族！”

“哼？天下？”周胜之颓然的站起身来，扭头看了一眼老夫，眼里满是鄙夷。

不一会儿，家仆来报，说是周胜之回到后院，和妻子大吵一架后，动手打了妻子，便气冲冲出了门，往女闾中去了。

周勃深吸一口气：“让二郎把他捉回来，禁足在柴房中，我亲自入宫面见陛下请罪。”

周胜之的嫡妻是宗室公主，姓刘。

新帝不久，自己的儿子就打了公主……

周勃坐在马车上，看着厚厚的雪，忽然出了神，他想到了那个冬天，自己和刘邦、樊哙、韩信、张良、陈平、夏侯婴、灌婴坐在一起喝酒。

那一年的雪，也似今年这般大啊！

樊市人瞪大了眼睛，厚厚的积雪中，有人赤足行走。

他揉了揉眼睛，看着那一双双冻烂了的脚。

“去买鞋，买车子过来，这样走，她们走不到甘泉山。”

最初的震惊过后，樊市人立刻吩咐仆人去做。

他是舞阳侯，只要不造反，他想要的东西，单纯以物质而言，只要是这个时代有的，任何东西都可以得到。

“阿兄……”樊安托从愤怒的情绪中稳定下来，心怀愧疚地看着兄长。

樊市人伸手摸了摸有些扎手的光头，微笑道：“好了，以后不要这么冲动。”

“我……我知道了。”樊安托以为自己会得到一顿责骂。

可现在这样子，他心中却越发难受起来。

过了一会儿后，樊安托看着盯着外边那些奴隶的兄长，暗自在心中发誓，自己以后绝对不这么冲动。

马车和鞋子很快就到，队伍的速度变得更快。

樊安托这才想起来和兄长禀报自己买了些什么。

“妇人超过三十的不要，买了两百个，我给了三倍的粮食，足够他们的家人撑过冬天。”

“稚子五十个，有男有女。”樊安托说到这里的时候，有些感慨：“稚子很懂事，知道卖了自己，全家就能活，这些人没一个哭的。”

樊市人摇摇头：“晚上就会哭了，让那些妇人照顾好这些稚子。”

“阿兄，有一件事……”

“什么事？”

“我买了几个漂亮的美姬，阿兄，嫂嫂和侄儿也不希望你这样颓废下去，她们在天之灵，也希望你振作起来，把舞阳侯府的大旗扛好了。”

樊市人愣了愣，这才想明白这个弟弟为什么说这样奇怪的话。

让他去买人，等到回来了，自己问也不问。

就连之前毁于战火的祠堂，自己也没说修建，还是这个弟弟实在是看不过去，找了木匠来问自己如何修缮的。

“放心吧，我会振作起来的，等到了甘泉山，你为阿兄挑选好看的美姬。”

“全都给阿兄！”樊安托开心得像一个孩子。

郑国渠冻起来了。

冰瀑看起来相当的美丽。

樊市人领着樊安托下车看了一会儿，这才重新上车。

这个时代的冬天，好像比自己以前那个世界更冷。

樊市人的马车变得拥挤了起来。

因为这里多了四个美姬。

美姬的模样端庄，姿色动人，哪怕是穿着厚厚的冬衣，但胸脯也是鼓的。

这个弟弟还是很懂自己审美的嘛！

美姬一窝蜂的呆在车厢里，很快连呼吸的空气，都带着一股女人身上的体香。

樊市人不知什么时候，靠着边上美姬的腿，沉沉的睡去。

他是被一阵嘈杂的响声吵醒的。

刚睁开眼，就听着边上的美姬说：“君侯，仆从们禀报说打死了一只老虎。”

“老虎？”

樊市人急切起身，冷空气袭面而来，让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人群中骑在马背上的樊安托听到兄长咳嗽，立刻怒目看了过来，大声训斥跟着下了车的美姬：

“你们怎么着看兄长的？他若害病，拿你们祭祀司命神！”

美姬吓得面无人色，抖手抖脚地给钻出马车的樊市人披上厚厚的熊皮大衣。

樊市人笑着道：“没什么……咳咳……”他又咳了几声，樊安托跳下马背，忙道：“阿兄快去车里，外边冷，老虎我带着人打死了，到了甘泉山，扒了皮，给阿兄做虎皮大氅，披在身上，定然威风。”

樊市人还是忍不住想去看一眼。

老虎是被箭射死的。

一箭射中左眼，另外两只箭，是从嘴巴里射进去的！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仆从里有高手啊！

樊市人本想开心地赏赐射箭之人，可转念一想，这不对吧？

自己的护卫里，可以有武功高强之辈。

但是……怎么会有射箭这么厉害的人？

周勃那老登安排的？

必定是了。

重新回到马车里，樊市人的咳嗽声更响了。

四个美姬中，有人担心的落泪。

但樊市人感觉得出来，这其中害怕的情绪更多。

樊安托说拿她们祭祀司命神，并不是开玩笑的话。

这小子真能干得出来。

抵达甘泉山下别院的时候，樊安托已经带着两个医者来给樊市人诊脉。

四个美姬跪在一边上吓得浑身不住发颤。

樊安托已经在外边准备好了祭祀司命神的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