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文帝到了。

皇帝的车马仪仗，就在甘泉别院外的山门外停下。

樊市人原本以为文帝之前说的政事空闲的时候，就来看看自己是说着玩的。

没想到他来真的？

还正好是在自己弟弟“做手术”的时候来。

这皇帝，可真会挑时间。

任何人对于皇帝的到来，都是感觉无上荣耀的。

可樊市人这会儿，是很嫌弃的……

不过，嫌弃只能压在心里，他面上依旧是带着诚惶诚恐，受宠若惊的神情，领着除了手术必须留下的人之外，打开正门，恭敬地迎接汉文帝刘恒。

“我来不是时候啊？”

汉文帝也是个知趣的，得知樊市人万金求购的医者正在为其弟樊安托开刀治手后，大感震惊之余，也自嘲地打趣了一句。

而这个时代，皇帝的自称只要不在正式场合，并不会张口闭口就是“朕”。

比如，文帝孙子刘彻的一句霸气宣言“寇可往，我亦可往”，表明这种“开会”或者是“站前动员”的正式场合，皇帝的自称，有时候也一样随意。

樊市人自诩没多高的政治嗅觉，但这会儿却也懂得如何应对。

“天下都是陛下的，陛下想去哪儿都可以，没有不是时候这个说法的。”

汉文帝果真愉快的笑了起来。

樊市人思索着代王后才死了没几天？

陛下就如此春风得意了？

升官发财死老婆是一句调侃的话。

在皇帝身上倒还真是有点应验……

“你送来的酒，我很喜欢。”汉文帝的意图表露得太明显了。

樊市人立刻恭敬地让人呈上二次蒸馏过后的酒。

这东西以前在村里自己酿酒的老百姓口中，他们称之为二锅头。

二锅头劲大，味烈，口感醇厚。

而且，因为采用的是醪糟直接蒸馏，所以米香味道更浓厚。

文帝眼睛一下就亮了。

樊市人恭敬地给文帝斟酒，而后吩咐下去，准备一些肉菜下酒。

“我知道你心系幼弟，且去便是。”文帝挥挥手，表示并不需要心不在这里的樊市人作陪。

樊安托的惨叫声隔着很远，传入了文帝和樊市人的耳朵里。

对于用锋利刀子划开长坏了的筋肉，打断错乱的骨头重新长好这种逆天的举动。

好奇和震惊的，不仅仅是普通人，文帝也一样。

不过，身为皇帝，总该把分寸拿捏好了。

亲临甘泉别院就已经是莫大的恩宠，如果也如同樊市人一样站在门外等着樊安托做手术？

那樊安托算什么人？

别说御史要疯狂弹劾，就是丞相周勃那边，也不会答应的。

樊市人恭敬退下，来到了樊安托做手术的门外。

到这里后，那阵阵凄厉的惨叫嗷嚎更加震耳。

樊市人心如擂鼓，神色紧张地走到门边上，似乎很想推门走进去。

“是阿兄吗？”

樊安托切齿的声音传出，那压抑的低吼，好似陷入到了捕兽夹中的野兽。

樊市人推门走了进去，淳于意身边围着另外三个医者，还有几个上过战场的老卒在边上打下手。

寻常人看到血腥的一幕，作呕不说，恐惧就能把他们吓坏。

但这些上过战场的老卒家仆们，就不用有这个担心了。

淳于意没理会推门走入的樊市人，而是小心翼翼地拿起边上烧红了的铁片，烫了一下还在渗血的血肉。

“嗤嗤嗤——”

空气里弥漫着古怪的气味。

“啊——”樊安托惨叫的嗓音都已经沙哑。

边上的老卒们涨红了脸按住本来就已经被捆在木板床上的他。

“准备酒精，做最后的清创消毒，随后上药。”

淳于意冷静的模样，让樊市人有种错觉，好似看到了无影灯下为自己切掉盲肠的那位主刀医生。

太冷静、太镇定了！

这可是西汉初年啊！

“阿弟——”

樊市人快步走上前去，看着面部表情已经完全扭曲，甚至五官都疼得有些轻微位移的弟弟。

樊安托颤抖着嘴唇，眼睛转动了一下看着樊市人。

樊市人紧张地看着樊安托。

“缝合伤口。”

淳于意冷静得可怕，用丝线好似缝衣服一样缝合了切开的伤口。

“啊——”

樊安托的惨叫声更加沙哑了，直到伤口完全缝合之前，他昏死过去了两次又被疼醒。

没死真是命大……

那针线在血肉中来回穿梭的声音，听得樊市人头皮炸麻。

缝合后不规整的血肉，又被淳于意直接用造型很古拙的铜剪子剪掉。

随后，又是烧红铁片烫糊了血肉止血的简单粗暴操作。

酒精冲洗过后，上药，用透气的棉布包裹。

手术完成。

樊市人根据自己被外科手术的经验，吩咐边上的仆人在未来一天之内，不能给弟弟吃喝东西。

至于为什么，他不知道，反正当初医生是这么叮嘱的。

现代医学总比古代医学更先进不是？

嘴唇干瘪的话，用棉布沾水擦一擦，随后便去见了汉文帝。

不用文帝询问，樊市人便把手术成功的事情说给了文帝听。

“不可思议。”已经有了六七分分醉意的刘恒给出这样评价，“日后军中推广，倒也不错。”

“陛下，还需要看舞阳侯阿弟是否能痊愈。”边上一个宦官模样的人低声提醒，皇帝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变了。

这种时候，就不能再待在大臣家中，而是要赶紧回宫去了。

刘恒眼底闪过一抹不快之色，但随后便微笑着道：“也是……当如此尔，市人，我该回宫去了。”

“臣恭送陛下！”

樊市人清楚，皇帝看似是最自由的人，可实际上却是一点自由都没有的人，

文帝走的时候，带走了五瓮二锅头——没给钱。

而后留下了两个宦官。

樊市人对此完全没放在心上，这是谁的意思，他还不清楚？

于是，不过数日时间，樊氏除了炖狗肉的秘方没被搜刮走外，蒸馏酒的制作办法，就这样进入宫廷中去了。

对于皇帝，或者说是周勃这种完全不尊重他人知识产权的行为，樊市人表现出很大的顺从与忠诚。

樊市人对钱是真的没兴趣——他现在对自己身边的四个美姬很有兴趣。

但是碍于弟弟手术的问题，所以他只能收敛一些——晚上来。

冬雪开始融化，第一炉的石灰也已经烧成，妇人们开始用细筛子筛黏土。

这玩意儿只要按照三比一的比例混合，然后再进行烧制，就能制作成为水泥了。

樊市人以前在枯燥的乡村小学周末，和许多社畜一样，除了喜欢看给骡子牛马修脚的视频外，就是奥德彪的香蕉，外加锻刀大赛，还有一些野外生存的视频。

那些视频博主恨不得每一个人都做好了立刻就穿越到古代的准备，任何东西都说的无比细致。

弹幕里也全是以“古”开头的调侃打趣之言。

诸如博主喝口水，弹幕就是“古水”，博主拿着一根木棍，都能有“古棍”……

樊市人是真没想到，这种事情居然真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在此之前，他虽然不相信有穿越者回事儿，但是这并不妨碍知识以各种奇怪的方式进入脑子里。

眼下，正是这些知识变现的时候。

不知道是天气的缘故，还是酒精的作用，亦或者是淳于意医术高超的缘故，还是三者兼而有之。

第一炉水泥出炉的这一天，樊安托手术过的左手，已经可以轻轻拿起陶制的水杯自己饮水了。

也是这一天，久违的太阳照射在大地上，许多人都开始脱去了厚厚的冬衣。

也同样是在这一天，皇帝刘恒有圣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