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提亲
第4章 提亲
秦氏的提亲队伍,在月色与宋府辉煌的灯辉交织下,声势浩大的抵达。为首的是秦家当代家主胞弟秦岳长老,面容儒雅,气度雍容,身后跟着数位气宇轩昂的秦家子弟。数十名键仆抬着系满红绸的沉甸甸礼箱,箱盖微启,内里珠光宝气、灵光氤氲,更有珍禽异兽的鸣叫隐约传出,排场之大,更显万年世族的底蕴和对宋氏嫡女的重视。
宋府正厅“明辉堂”今夜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家主宋鸿煌端坐主位,大夫人半其右侧,两人面上带着世家惯有的、恰到好处的矜持笑意。二爷宋鸿睿及几位族老分坐两侧,脸上掩饰与秦家联姻带来的振奋与荣光。嫡长女宋曦端坐于母亲下首稍侧的位置,一身月华锦缎长裙,衬得她容色清绝、气质如兰。她微微垂眸,姿态无可挑剔,只是交叠放在膝上的双手,指尖微微收敛,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厅内气氛庄重而喜庆。秦岳长老的声音清朗,带着世家特有的韵律,正宣读聘礼单子:
“……东海蛟龙珠十解,北域万年寒玉髓,南里火凤精羽三根……更有我秦氏祖传‘山河鼎’仿品一座,聊表心意……”每念一样,都引来厅内宋氏族人低低的惊叹和满意的颔首。秦岳长老念毕,含笑看向宋鸿煌,拱手道:“鸿煌兄,曦儿侄女才貌双绝,品性端庄,与我秦氏嫡子秦翊堪称天合之作。今携薄礼,代兄长为翊儿求取曦儿为正妻,望结秦宋之好,共襄盛举!”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主位的宋鸿煌身上,等待他的回应。宋曦的心跳彷佛慢了半拍,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就在此时——
“呜……呜哇--!!!“
一阵突兀的、撕心裂肺的孩童啼哭,骤然撕裂了堂内庄重的气氛!
哭声来自宋曦身后,只见被奶娘小心抱在怀里的长生,不知何时醒了。他小小的身体剧烈地挣扎着,一张小脸憋得通红,乌溜溜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那哭声并非寻常婴孩的撒娇或不满,而是充满了巨大的、无法言说的悲伤和恐惧,彷佛遭遇了世间最可怕的事情,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长生?!”奶娘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的轻拍哄着,试图安抚这突然起来的额风暴,“不哭不哭,小少乖……”然而往日有效的方法此刻全然失灵。长生的哭声反而更加高亢尖锐,小小的手指拼命指向厅堂中央的方向,指向那堆满的聘礼和秦岳长老,又猛地转向宋曦,眼神里充满了无助的控诉和极度的依恋,彷佛即将失去最重要的珍宝。
这变故来的太突然!方才还沉浸在提亲喜悦中的宋府众人,脸色瞬间变了。秦岳长老脸上的笑容僵住,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与不悦。他身后的秦家子弟面面相觑,神情尴尬。这哭声,在此刻,无异于对秦氏盛情提亲的一种尖锐刺耳的“抗议”。
大夫人脸色微沉,看向奶娘的眼神带着严厉的责备。二爷宋鸿睿眉头紧锁,低声呵斥:“还不快抱下去!成何体统!”几位族老面露不豫,觉得这孩子太过失礼,冲撞了贵客。
宋鸿煌威严的目光扫过哭的几乎背过气去的长生,又看向脸色微微发白的宋曦,最后落在神情尴尬的秦岳长老身上,深邃的眼眸中似有暗流涌动。
宋曦的心被那撕心裂肺的哭声狠狠揪住!什么世家仪态,什么联姻考量,在长生这近乎绝望的哭声中瞬间被击得粉碎。她再也顾不得许多,霍然起身!月华般的裙裾带起一阵微风。
“长生!”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快步走到奶娘身边,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将那哭的浑身发抖、涕泪横流的小小身体,紧紧、紧紧地抱入自己怀中!
当长生被熟悉的、带着姐姐身上清冷药香的温暖怀抱包裹住时,那惊天动地的哭声奇迹般地噎了一下,变成了更大声的抽噎。他像溺死的人抓住浮木,两只小手死死攥住了宋曦胸前的衣襟,小脸深深埋进她的颈窝,滚烫的泪水迅速濡湿了她的衣领,小小的身体还在剧烈地一抽一抽。
宋曦抱着他,感受到那份几乎要将她勒断的依恋和巨大的悲伤,心中又疼又惊。她轻轻拍着长生的背,低柔却清晰地安抚:“不怕,姐姐在……长生不怕……”她的动作轻柔无比,眼神却锐利如冰,扫过那些面露不悦的族人和尴尬的秦家人,带着一种无声的护犊与凛然。
厅内陷入一种极度诡异的寂静。只有长生压抑不住的抽噎声和宋曦轻柔的安抚声回荡。喜庆的气氛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尴尬和隐隐的张力。
秦岳长老毕竟是见过风浪的人物,很快调整了表情,只是那笑容已淡了许多,带着一丝探究:“鸿煌兄,这位小公子是……?”他自然知道宋府收养了一个孩子,却未料到会在此刻闹出如此大的动静,而且这孩子的反应……太过异常。
宋鸿煌的目光落在紧紧相拥的姐弟身上,看着长生死死攥着曦儿的小手,看着曦儿眼中毫不掩饰的心疼和保护欲。他威严的脸上,那抹惯常的深沉中,似乎掠过一丝了悟,又或许,是一种更深沉的考量。他没有立刻回答秦岳,反而缓缓开口,声音沉稳,带着奇异的穿透力,盖过了长生的抽噎:
“稚子赤心,不通世俗。这哭声,或许是……不舍长姐,情难自禁。”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长生,乃月华恩赐入我宋门。其心纯粹,其感通灵。今夜悲恸,未必无因。倒让秦岳长老见笑了。”他这番解释,既点名了长生身份的特殊(月华恩赐),又将其过激反应归结于孩童对姐姐的纯粹依恋和不舍,甚至隐隐暗示这“通灵”的悲恸可能暗示某种警示,巧妙地化解了尴尬,又给秦家留了体面台阶,更抬高了长生的地位。
秦岳长老眼神闪烁,看着在宋曦怀中渐渐止住哭声,只余下小小抽噎、却依旧死死抓住姐姐不放的长生,再看看宋鸿煌深不可测的面容,最终扯出一个理解的笑容:“原来如此。姐弟情深,令人动容。稚子纯真,倒是我等俗礼,惊扰了,“
气氛稍缓,但那份喜庆和谐,终究蒙上了一层难以忽视的阴影。提亲的流程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继续前行,只是所有人的心思,或多或少都被那个蜷缩在嫡长女怀中、刚刚经历了一场莫名巨大悲恸的孩童所牵动。
宋曦抱着长生坐回位置,长生像只受惊过度的小兽,紧紧贴着她,小手依旧攥着她的衣襟,偶尔还发出几声委屈的抽噎。宋曦一边轻拍着他,一边听着父亲与秦岳长老商议着后续事宜,心思却已飘远。长生的眼泪,如同滚烫的烙印,灼烧着她的心。那绝非简单的孩童闹脾气……把里面蕴含的悲伤和恐惧,让她受惊。
无人留意,一只羽翼漆黑的夜鸦,悄无声息地落在明辉堂外最高的飞檐上。它血红的眼珠,冷漠地俯视着厅内的人间悲喜,最后,目光精准地锁定在秦家礼单上最耀眼的那份--“南离火凤精羽”。它歪了歪头,发出一声极清、极冷的“呱”声,振翅融入浓重的夜色,仿佛衔走了某种不详的预兆。
秦家的提亲之喜,被宋长生一场源于灵魂深处的莫名哭泣,撞出了一道无人能解的裂痕。这哭声,是纯粹的孺慕?是懵懂的预知?还是……某种更深沉宿命的悲鸣?答案,如同夜色一般,沉甸甸地笼罩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