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深秋的魔都，法国梧桐的落叶粘在教务处玻璃上，像一组被撕碎的处分通知书。我数着父亲签转学协议时钢笔划出的沙沙声，正好对上窗外广播里播放的《中学生守则》第七条——那是我上周用美工刀刻在校长办公桌上的条款编号。

魔都的两年像场快进的cult片。我曾在升旗仪式上黑进音响系统播放《爱情买卖》，把物理实验室的示波器改造成电子涂鸦板，最辉煌的战绩是让整个年级的月考条形码识别出《金瓶梅》节选。但当我第三次站在教务处时，突然发现校长室的惩戒档案已经厚到能当枕头用——这才意识到该去昆城“体验生活“了。

昆城的天空比魔都低矮许多。转学第一天，我盯着课桌上刀刻的“早“字发呆，前排女生递来的《五年中考三年模拟》扉页上，还残留着上一任使用者擦鼻涕的褶皱。这里的数学老师会亲手批改每道错题，英语早读时班主任就站在后门数背诵次数，而我最熟悉的课间娱乐变成了帮同桌验算二次函数——原来普通中学的时钟是靠试卷翻页声计时的。

2013年冬天的自习室，我裹着校服外套啃解析几何。魔都落下的基础像漏水的屋顶，这边刚补完因式分解，那边又露出函数图像的破洞。当我第三次在电路图作业本上画出标准抛物线时，突然发现右手中指已经磨出茧子——和当年玩蝴蝶刀留下的疤叠在一起，像两个平行世界的坐标轴。

我盯着陌生教室墙上的《中学生守则》发呆，突然发现第七条“禁止携带危险物品“的“危“字缺了半截——就像被阉割过的野兽。这里的同学不知道我曾是论坛暴君，那个在魔都让老师闻风丧胆的名字，如今安静地躺在花名册倒数第二行。我学会了用改装手机的才能帮同学修计算器，当数学老师惊讶于我能徒手画出标准抛物线时，粉笔灰正悄悄掩埋着过去的履历。最讽刺的是，那个胖小子在魔都成了新一代霸王，而我却在江南的阴雨里学会了低头走路。

中考放榜日，梅雨把职校录取榜上的“电子技术应用专业“几个字晕染成模糊的蓝。父亲从魔都打来电话，背景音里妹妹被重点高中录取的欢呼像针扎在耳膜上。挂掉电话时，实训楼传来机床启动的轰鸣，那声音突然让我想起魔都中学的放学铃——曾经我最喜欢听这种金属碰撞的噪音。

开学第一周，班主任老杨带我们参观车间。他指着一台老式示波器说：“这机器能测出最微弱的电信号，就像人总能嗅到同类身上的血腥味。“我站在队伍末尾数地上的焊锡渣，突然意识到那个举报我的转学生才是真正的预言家——我确实在车间里找到了新玩具，只不过这次要焊接的不是电路板，而是自己碎裂的青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