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际文学竞赛的海报贴满了文华大学的每个公告栏。沈墨站在食堂门口的布告栏前，盯着海报右下角那个熟悉的茉莉花签名，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自从上周文学社活动后，这个签名就像魔咒一般萦绕在他脑海里。

“原来你在这儿。“

林小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伴随着一股淡淡的松节油气味。她今天扎了一个松松垮垮的丸子头，几缕碎发垂在耳际，右手指关节上沾着靛蓝色的颜料。

“我正找你呢。“她晃了晃手中的文件夹，“竞赛报名表需要两人一起提交。“

沈墨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后背抵上了冰冷的公告栏。阳光透过梧桐树叶的间隙，在林小雨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她睫毛下的阴影显得格外深邃。

“我......“沈墨的视线从她指间的颜料移到她胸前别着的学生证上——照片里的她笑得灿烂，与现在这个歪头等待他回答的女孩微妙地重叠在一起，“我不擅长公开场合......“

“但擅长写作。“林小雨翻开文件夹，取出一张校报，“上周文学社活动的报道出来了，你的《第七张面具》被选为最佳作品。“

沈墨接过报纸，在副刊版面上看到了自己的短文。编辑评语写道：“具有墨色深渊早期作品的锐利与自省“。他的手指微微发抖，报纸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社长说如果我们参赛，可以自选形式。“林小雨从包里掏出一本素描本，翻到最新的一页，“我有个想法。“

页面上是一幅分镜草图：左侧是文字段落，右侧是对应的插画。这种形式沈墨再熟悉不过——过去两年，素笺为他的每篇小说都做过类似的故事板。

“你......“沈墨的声音哽在喉咙里，“从哪里......“

“校图书馆的《平面叙事研究》。“林小雨眨了眨眼，“第三章讲的就是图文互文性。“她指着素描本上的一个场景，“这里我想用普鲁士蓝和赭石色，就像......“

“就像《午夜钟声》的封面。“沈墨脱口而出。

林小雨的笔尖停在纸面上，她抬起头，嘴角慢慢扬起一个了然的微笑：“你知道的还真清楚。“

沈墨的耳根烧了起来。他当然清楚——那是他盯着看了整整三个月的封面，素笺画完后发给他的第一版设计。

“所以，参赛吗？“林小雨把报名表拍在他胸前，“截止时间今天下午五点。“

表格上已经填好了她的信息，在“代表作品“一栏写着：“素笺系列插画“。沈墨的眼前一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有千万只蜜蜂同时振翅。

“你......“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嗯？“林小雨凑近了些，发丝间飘来淡淡的茉莉花香。

沈墨的指尖触到报名表边缘，纸张在他手中微微颤动。他想问的问题太多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不说破？那些插画上的签名是不是故意的？但最终，他只是点了点头：“好。“

林小雨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阳光突然照进琥珀。“那现在就去交表吧，顺便给你看个东西。“

文学社办公室里，陈宇正在整理往届竞赛资料。看到他们进来，他推了推眼镜：“决定参赛了？“

林小雨把报名表递过去：“双人图文创作组。“

“选题是？“

“《身份》。“林小雨不假思索地回答，同时从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这是构思草稿。“

沈墨惊讶地看着她。他们明明还没有讨论过任何具体内容。陈宇接过信封，取出里面的几张素描纸，上面已经画好了分镜草图，标题正是《身份》。

“画得不错。“陈宇仔细翻看着，“这个茉莉花签名是你的标志？我在校艺术馆见过类似的。“

林小雨点点头：“初中时设计的，拿过省青少年艺术大赛金奖。“她转向沈墨，“所以被挂在艺术馆走廊上，很多人都见过。“

沈墨突然明白了什么。如果素笺就是林小雨，如果那个签名真的是她的标志，那么她早就知道他知道——从她第一次在文学社签下那个茉莉花开始。

“对了，“陈宇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沈墨，这是寄到社里转交给你的。“

沈墨困惑地接过信封，落款是“先锋文学杂志社“。他拆开封口，里面是一张入围通知——他的短篇小说《第七张面具》入围了全国大学生文学创作大赛决赛，需要作者亲自参加下周六的颁奖典礼。

“这......“沈墨的手开始发抖。纸张上的字迹变得模糊起来。

“恭喜。“林小雨轻声说，她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又迅速缩回，“我就知道你会入围。“

沈墨猛地抬头看她。素笺是唯一知道他投稿的人，他甚至把终稿发给她征求过意见。

“你们俩真是默契。“陈宇笑着说，“林小雨昨天还说如果你入围了，她可以陪你去参加颁奖礼。“

沈墨的脑海一片空白。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那些光带随着微风轻轻晃动，像是一行行等待被阅读的文字。

离开文学社办公室后，林小雨在走廊拐角处停下脚步。她从包里取出一个小盒子：“给你。“

沈墨接过那个印着茉莉花纹样的纸盒，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支黑色钢笔，笔身上刻着两行小字：“给最会讲故事的人——素笺 2023.9“。

“我本来打算......“林小雨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如果你今天拒绝参赛，就告诉你真相。“

沈墨的指尖抚过那行刻字，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确信这不是幻觉。当他抬起头时，发现林小雨的眼眶微微发红。

“两年零四个月。“她吸了吸鼻子，“你每次拖稿都会用同一个借口——'在查资料'。“

沈墨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他想起上周在图书馆，他确实对她说过这句话。所有的碎片突然拼凑在一起——她画画的习惯，她对《心跳的证明》的了解，她那些似曾相识的小动作。

“你知道多久了？“沈墨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开学典礼那天。“林小雨笑了起来，眼角泛起细小的纹路，“你紧张时转笔的方式太特别了，我在视频通话里见过无数次。“

沈墨想起那天自己在礼堂最后一排的窘态，耳根又开始发烫。“为什么不早说？“

“我在等。“林小雨歪着头，“等你自己准备好摘下'墨色深渊'的面具。“她指了指他手中的钢笔，“现在它正式属于你了。“

沈墨握紧钢笔，金属的凉意渗入他的掌心。他突然意识到，这支笔和林小雨素描本上经常出现的那支一模一样。

“所以，“林小雨后退一步，阳光从她背后照过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颁奖典礼，一起去吗？“

沈墨看着站在光里的女孩，她的轮廓被镀上一层金边，就像素笺曾经为他画过的那些插画中，主角总会在关键时刻看到的景象。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一起去。“

林小雨的笑容在阳光下绽放，她转身走向走廊尽头，举起手挥了挥：“那竞赛的事就这么定了！明天图书馆见，别忘了带上你的笔记本——墨色深渊先生。“

沈墨站在原地，手中的钢笔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他掏出手机，点开与素笺的对话框，输入又删除好几遍，最终只发了一句话：

“谢谢你的钢笔。“

几乎是立刻，他收到了回复：“不客气。PS：你还没试写呢。“

沈墨拧开笔帽，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写下第一行字：“当她站在阳光里对我笑的时候，我突然明白，所有的文字都只是通往她的桥梁。“

字迹流畅而优美，就像他一直想要表达却从未说出口的那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