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售会前一周，沈墨每天清晨都会在文学社活动室见到林小雨。她总是比他早到，在窗边的位置摆好两杯蜂蜜柚子茶——一杯不加糖，一杯双倍糖。

“今天练习即兴问答。“林小雨翻开一本厚厚的笔记本，上面贴满了彩色标签，“我整理了读者最常问的二十个问题。“

沈墨的指尖划过纸页，每个问题后面都附有林小雨工整的字迹——“可参考《午夜钟声》第三章““此处可加入创作趣事“。最后一页甚至画了会场座位图，标注了每个区域的读者类型。

“这是......“沈墨翻到一张折页，上面详细记录了他在不同场合紧张时的表现。

林小雨的耳尖微微泛红：“职业习惯。素笺每次接新案子都会做客户研究。“她拿起笔在纸上点了点，“你紧张时会不自觉地摸钢笔笔帽，频率越高表示越焦虑。“

阳光透过纱帘照进来，在她脸上投下细小的光斑。沈墨突然意识到，这两周来她每天穿着不同颜色的衣服——正是素笺曾经说过的“彩虹疗愈法“，用色彩调节情绪。

“明天穿这件。“林小雨从包里拿出一件深蓝色衬衫，袖口绣着银色的茉莉花纹样，“我让妈妈帮忙改的，布料是防皱的，不用担心抓出褶子。“

沈墨接过衬衫，布料触感柔软得像被阳光晒过的云朵。他翻看领口内侧，发现一个小小的刺绣签名：“素笺 2023.10“。

“这是......“

“保命符。“林小雨晃了晃手腕，银铃清脆作响，“如果找不到答案，就摸摸这里。“

签售会当天，沈墨穿着那件衬衫站在书店后门的走廊上。透过门缝，他能看到外面已经排起长队，几个女生手里举着《午夜钟声》的精装版，封面上素笺绘制的暗色调插画在灯光下格外醒目。

“深呼吸。“林小雨今天扎了高马尾，穿着鹅黄色的连衣裙，看起来像一束会移动的阳光。她调整了一下沈墨的领口，手指轻轻拂过那个刺绣签名：“记住，最坏的情况不过是落荒而逃，我连后门路线都规划好了。“

沈墨的嘴角不自觉上扬。素笺总是这样，为所有可能的情况准备Plan B。

主持人宣布签售开始。沈墨跟在林小雨身后走进会场，掌声和尖叫声像潮水般涌来。他的手指开始无意识地摸钢笔笔帽，频率越来越快。

“第一位读者。“工作人员引导着一个戴眼镜的女生走上前。

女生把《心跳的证明》样书推到沈墨面前，激动得语无伦次：“墨色大大，我、我从高中就追您的书，特别喜欢您描写的那种......那种......“

沈墨的喉咙发紧。聚光灯烤得他额头冒汗，眼前女生的脸开始模糊。就在这时，一阵熟悉的银铃声从右侧传来——林小雨假装不小心碰倒了签字笔，正弯腰去捡。

“......那种虚拟与现实交织的感觉。“沈墨突然找回了声音，“谢谢你的支持。“

第一个签名完成，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每当沈墨卡壳时，银铃声就会适时响起，像一根无形的丝线，将他从恐慌边缘拉回。

签售进行到一半，老白突然跳上舞台：“各位读者，今天我们准备了一个特别环节！“他朝工作人员使了个眼色，“素笺老师为墨色深渊作品绘制的全部原画，将在现场首次展出！“

沈墨猛地转头看向林小雨，她却一脸无辜地耸耸肩：“惊喜。“

大屏幕亮起，开始轮播素笺这些年为墨色深渊绘制的所有插画。从最早的《午夜钟声》到最新的《心跳的证明》，每一幅都附有创作日期和简短的说明。当放到第五幅时，沈墨的笔尖顿住了——那是张从未公开过的草图，画着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在图书馆写作，角落标注的日期是去年十二月。

“这是......“

“取材自生活。“林小雨凑到他耳边轻声说，“去年冬天我去首都图书馆查资料，偶然看到你在窗边写稿。当时没敢打招呼。“

沈墨的记忆被猛然唤醒——那天他确实去过图书馆，还因为一个一直盯着他看的女孩而提前离开。原来命运早在开学前就已经为他们安排了相遇。

签售会接近尾声时，一位瘦高的男读者走到桌前。他放下《第七张面具》的单行本，却没有立即打开扉页。

“墨色老师，“他的声音异常冷静，“您认为网络身份与现实人格是完全割裂的吗？“

会场突然安静下来。沈墨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他的手指又开始摸钢笔笔帽。就在这时，银铃声急促地响了三下——林小雨的紧急信号。

“我认为......“沈墨的指尖触到领口内侧的刺绣签名，“就像小说角色会带着作者的影子，网络身份也只是现实人格的一个切面。“

男读者微微颔首：“那么素笺老师呢？您笔下的角色总是孤独而封闭，但今天的场景似乎推翻了这种设定。“

林小雨突然插话：“您看过《心跳的证明》的结局吗？“她的手指轻轻点在桌面上，银铃随着动作发出细碎的声响，“主角最终明白，孤独不是宿命，而是选择。“

男读者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期待您的新作。“他拿起签好的书，转身汇入人群。

签售会结束后，沈墨在书店仓库找到了正在收拾画具的林小雨。她蹲在一堆纸箱中间，马尾辫已经有些松散，几缕碎发垂在耳际。

“今天......“沈墨的声音有些哑，“谢谢。“

林小雨抬头看他，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像两块琥珀：“谢什么？我只是在做素笺该做的事。“她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饿了吗？老白说要请吃火锅。“

回学校的出租车上，林小雨靠着车窗睡着了。她的睫毛在眼下投下细小的阴影，右手还松松地握着那串银铃。沈墨小心翼翼地取出素描本，开始画下这个瞬间——就像她曾经无数次画过他那样。

“抓到你了。“林小雨突然开口，眼睛却还闭着，“墨色深渊先生居然在画素笺。“

沈墨的耳根发热，但手上的笔没停：“取材自生活。“

林小雨睁开眼，凑过来看他的画：“把我画得太好看了。“

“写实而已。“沈墨在画作角落签下“墨色深渊“，然后顿了顿，在旁边画了一个小小的茉莉花。

林小雨的呼吸明显停滞了一瞬。她慢慢从包里取出一个皮质笔记本，翻开扉页——那里贴着一张剪报，是去年文学新人奖的报道，旁边用钢笔画了个箭头指向照片边缘模糊的半个背影：“找到你了。“

出租车驶过文华大学的校门。路灯一盏盏亮起来，像是一串被点亮的省略号，等待着被填上完美的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