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夜审与血债
第59章 夜审与血债
镇管所前火把噼啪燃烧,将李富贵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映得格外狰狞。
赵五等人沉默地围在尸首旁,像一群守着猎物的疲惫狼群。
王麻子一马当先,李大娘紧随其后,王麻子那张惯常市侩的脸此刻沉得像水,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和人群,最后钉在赵五脸上:“赵五,你好大的狗胆!”
“大人!”赵五梗着脖子,指着尸体嘶声道,“不是俺们胆大,是这狗官心太黑,逼得俺们没活路,工分簿就在里面,白纸黑字。他李富贵一天点卯溜达就十几分,俺们累死累活刨五亩硬地才两分,这他娘的不是喝血是啥!”
“对,喝俺们的血!”
“大人给俺们做主啊!”
人群的激愤再次被点燃,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
王麻子身后一个穿着镇卫队皮甲的汉子凑过来,低声道:“大人,今天这么晚了,要不先把他们抓起来,工分的事情等明天再说,免得再生乱子。”
“放屁!”王麻子眼一瞪,声音陡然拔高“还抓起来,这么多人你抓的过来吗?有多少人是靠田亩吃饭的你知道吗?人不能现在抓,工分得现在算清楚。就今晚,就在这儿,当着所有人的面,给老子把这事掰扯清楚!骨头缝里的烂肉,就得趁热挖!”
他话音未落,街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沉重的喘息。
宋铁匠那铁塔般的身影率先冲破黑暗,宋岩紧随其后,二人都是粗布短褂,额角带汗,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
王麻子瞳孔猛地一缩,心中疑云顿起,面上却不动声色:“宋大哥,宋岩,你们咋来得这么快?”
通知的人只去了他那里,这二人来得如此迅疾,像是早就等在附近!
宋铁匠抹了把脸上的汗,喘着粗气道:“别提了!刚躺下,就有人砸门,说工分处出大事打死人了,俺们哪还坐得住?鞋都没穿利索就跑来了!”他一脸的焦灼惊怒,看向地上的尸体时,眼神里也透着难以置信的骇然。
宋岩点点头没说话,盯着地上的尸体皱起了眉头。
王麻子心头疑窦更深,谁通知的宋铁匠?老刘逃出来时魂都吓飞了,直奔自己而来,绝无可能分身去通知宋家父子。
他目光下意识扫过人群,一张张愤怒惶恐的脸孔交织,看不出端倪。
他压下翻腾的疑虑,眼下火烧眉毛,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不管这二人是恰好撞上还是另有所图,至少此刻他们和自己一样,都不愿碎沙镇的公平被轻易打破!
“来得正好!”王麻子不再纠结,“宋大哥你是开荒使,苦力们的活计分量你最清楚。李大娘,工分簿是你后勤部管的,库册子也在你手里。宋岩带上你的巡水队维持住场子!”
“今晚咱们四个,就在这镇管所门口,把这烂账给全镇老少算个明明白白!点灯,搬桌子,把库里的备用工分册、核验记录,全给老子搬出来!”
火把插在四周,照得亮如白昼。几张条案拼成临时公堂,后勤部的人哭丧着脸,在王麻子亲信的监督下,一摞摞沾着灰的账册被搬出堆在案上。
“赵五,王老蔫。”王麻子点名,“你们几个把所有人都叫过来,李大娘,你把这段时间他们干的活与他们核对一下,把少的工分当着大伙的面给他们补上。
“七月初三,开荒东滩硬地,五亩。”李大娘大声念到,“记工分三分,是做了这么多吧。”
“是开了五亩,不过工分不对。”
宋铁匠眯着眼,粗糙的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沉声道:“东滩那地头俺知道,石头多土板结,五亩硬地,按老规矩,十五分!”
“谢宋大人。”
李大娘继续念到:“七月初五,清淤引水渠,三十筐淤泥!地点在...”
“清淤三十筐,五分!”宋铁匠斩钉截铁。
......
一笔笔血汗工分被重新确认,巨大的差额暴露在火把下,这一记耳光抽在后勤部每个人脸上。
那些被克扣的苦力汉子们,看着自己名字后面那可怜巴巴的旧分和旁边刺眼的新分,眼睛越来越红,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查!”王麻子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笔墨乱跳,“李富贵贪了,他一个人吞不下这么多,后勤部里还有哪些蛆虫跟着吸血的,一个也别想跑。李大娘,你亲自点名,点不出来,老子就当你是一伙的!”
李大娘浑身一颤,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尽了。
她猛地抬起头,浑浊的老眼扫过身后那群面无人色的后勤部下属。那些目光里有哀求,有恐惧,也有怨毒,她看到了自己娘家堂侄李三儿躲闪的眼神。
“李三儿!”李大娘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你管东三区据点核验,上月二十七,赵有田开荒三亩熟地,你核了多少?”
李三儿腿一软跪倒在地:“姑,不是,李主管,我...”
“说!”李大娘厉喝一声,眼中血丝密布。
“核了...七分”
“放屁。”人群里一个叫赵有田的汉子跳出来,“俺实打实三亩,按旧规该九分,你就给俺记了三分!”
李大娘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只剩下冰冷的绝望:“还有王二河,刘顺子,...”
她一个个名字点下去,每点一个,就有一个后勤部的人面如死灰地被王麻子带来的巡查队拖死狗般拽出来,丢在镇卫队的看押圈里。
其中赫然有几个是她沾亲带故的晚辈。堂侄李三儿哭嚎着姑妈救命,被巡查队一脚踹在嘴上,血沫子混着牙齿吐了出来,只能发出呜呜的哀鸣。
李大娘只做没看到。
蛀虫被一条条揪出,足有十二人,加上死鬼李富贵,后勤部除了李大娘全军覆没。
临时公堂前跪了一片,哭嚎求饶声不绝。
“肃静!”王麻子一声暴喝。
“工分亏欠,现已当众补还,贪墨之吏,也已缉拿归案,此乃后勤部之罪,自有律法严惩!”
他声音陡然转厉:“然而你们聚众围堵工分重地,活活殴杀管事李富贵,此乃滔天大罪,目无法纪。赵五,你是为首煽动者,亲手击杀管事。按老爷亲定《碎沙镇治安律》,主犯者,聚众袭杀管事,当处——斩立决!”
“王老蔫,张石头,李二狗,你们动手行凶者,皆属从犯,按律当处三年苦役!余者胁从围堵,扰乱秩序,鞭五十,罚没三月工分!”
“轰!”人群炸开了锅。
赵五猛地抬起头,赤红的双眼死死瞪着王麻子,狂笑起来:“哈哈哈,斩立决,好,好一个王法!狗官贪墨工分,喝俺们血的时候,你的法在哪?俺们被逼得活不下去,抡起锄头讨命的时候,你的法就来了。这他娘的是什么狗屁法?俺不服!”
“不服!凭什么杀五哥!”
“贪官该杀!杀得好!”
“要杀连我们一起杀!”苦力们群情激愤,怒吼着向前涌去。
混乱中,几个刚才并未动手,只是跟着去讨说法的年轻汉子,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局势,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趁着人群推搡,悄无声息地退出火把的光圈,掉头朝着栖灵峰的方向,发足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