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季，李默盯着厂门口小卖部冰柜里的汽水咽了口唾沫。

好在他兜里还有几块钱，瓶装的橘子味汽水儿不贵，售价是一块钱，前提是要把瓶子退回去。

撬开瓶盖，细密的气泡“呲”地窜出瓶口，混着柠檬的酸甜香气扑面而来。

李默仰头猛灌一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入胃里，碳酸在舌尖炸开的刺痒感驱散了几分暑气。

就连额头沁出的汗珠也在这一刻变得清爽。

广省这个地方真的哪儿都好，就是热，洗完澡半小时身上就黏糊糊的。

李默将瓶子退了回去，走到公共电话亭，那是一个个小小的透明隔间。

他坐在座机旁，从口袋里掏出苏畅当时给的纸条，上面写着她电话号码。

莞城这边的公话亭价格还是比较亲民，一毛钱一分钟。

他拨通电话号码，话筒里传出“嘟嘟嘟”的等待声，最后是一道忙音。

李默脸色微变，没人接？！

他又不死心的重拨了过去，这次电话那边接通了。

李默悬着的心彻底放下，他担心对方给了个假号码。

“喂……你谁？”电话那头的声音主人像是还没睡醒，带着几分慵懒，又有几分不耐烦。

“苏畅姐，我是李默。”

“噢，今天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啦？”

“事先说好，姐可没钱借。”

李默一头黑线，“不借钱苏畅姐，我辞工了，现在没地方去。”

“辞工再找呗。”

“我想去唬门那边的工厂看看。”

“那就坐车过来。”

“可我没钱。”李默说的很坦然。

人在江湖飘，谁还没有个低谷的时候？

“你这还不是借钱……咦，不对！你的工资呢？”

“进了一年厂十几块钱都没存下，你在搞什么？”

…….

李默将听筒移开，这是他前世用来对付老妈的绝招。

“苏畅姐，你那能收留我几天吗，能的话顺便打个车来接一下我，东西有点儿多。”

“这钱算我的，我还有一个月的工资押在厂里，不过要月底才能发，工资一到，立马还你。”

李默不停的在内心宽慰自己……这不是黑历史，这是我来时的路。

“我顶你个肺。”电话那头突然飙了句粤语，紧接着又继续用普通话说道：“告诉我地址。”

“就我进的那制衣厂门口。”

“等着。”

挂断电话，李默来到柜台结账。

他之所以要去唬门，其实也是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一来，他现在确实没有一个落脚的地方，而苏畅又刚好在那儿。

二来，他此时最想做的事儿就是搞钱，尤其是在这个经济蓬勃发展的时期。

这个时代谁的钱最好赚？

当然是外国佬的钱……刀了！

作为一个重生者，他是既不会股票投资，又没接触过地产，还是干回老本行比较实在。

至于国内电商，现在马叔还没开始成立淘宝，在做的也正是啊里国际站，面向全球的跨境贸易。

前世他听过一句话：如果炒股能赚钱的话，你连开户的资格都没有。

试图在里面捞一笔的，还不如去澳岛，睡地板跟当老板只在一夜之间，省的饱受折磨。

彼时，唬门总共有两座时装城，聚集在一起，里面的服装档口不计其数，风格款式各异，吸引了许多外商。

那些操着蹩脚中文、拎着大号黑色塑料袋的老外，穿梭在各档口之间讨价还价。

他们用美金或港币交易，正是未来十年唬门最标志性的风景。

李默自认有一口流利的英语，地道的英伦腔，与他们打交道毫无障碍。

结完账，他就蹲在小卖部门口遮阳，感受着蒸腾的热浪，汗水顺着鬓角流进脖子，白色短袖紧贴着皮肤，又湿又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厂门口进出的人流带起灰尘和汗味，李默感觉自己快被晒成咸鱼干。

偏偏这时两道靓丽的身影撞进他的视线，要不说冤家路窄呢。

寻小小踩着一双小白鞋和她的姐妹来到了小卖部。

齐肩的乌黑长发柔顺地披散着，发尾带着精心打理过的内扣弧度，衬得那张脸愈发小巧精致。

阳光照在她脸上，皮肤白皙细腻，几乎看不到毛孔，弯弯的眉毛下，一双杏眼清澈明亮，带着点少女特有的娇憨。

她的姐妹名叫齐佳慧，长相比较甜美，也是同个车间的工友，一眼就发现了蹲在门口的李默。

她用手肘轻轻碰了碰旁边的寻小小，下巴朝李默的方向扬了扬：“喏，你看那是谁？”

寻小小目光轻移，在看到李默的身影时笑容陡然凝滞，脑海里浮现出早上食堂门口的场景。

知道我中午会来这里买汽水，就特意在这等我是吧？

不是说分手嘛……哼！我这次绝对不能轻易原谅你。

“跟我没关系，我跟他分手了！”她的声音刻意拔高了几分。

带着一种小女生的傲娇。

齐佳慧被姐妹的反应弄得有点尴尬，她也听说了早上的事，于是便冲着李默讪讪地笑了笑。

毕竟都是同个车间的，而且李默人缘还不错，长得又高又帅。

在男性不多，而且还大多都是歪瓜裂枣的制衣厂，他无疑是比较受欢迎的存在。

李默此时也注意到了她们两人，目光看了过去。

齐佳慧朝着他打了一声招呼，“李默，这么巧啊。”

“哈喽。”李默笑着回应，虽然记不起对方的名字，但还是象征性的点头。

齐佳慧看着李默身边的行李，又看了好姐妹一眼，有些惊讶的道：“李默，你这是……辞工了？怪不得上午没见你人。”

“嗯。”

“为什么呀？是不是因为和小小吵架了？”

“不是。”李默摇头，语气平淡得没有丝毫波澜：“世界那么大，我只是想出去看看。”

寻小小在一旁听着，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工装下摆。

杏眼盯着李默脚边鼓囊囊的蛇皮袋……他难道这是要躲我？

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巨大的失落感瞬间拽住了她。

在过去的半年里，李默在自己面前，从来不是这样的。

他会因为自己的一点小脾气而紧张兮兮地道歉。

会省下饭钱给自己买多看了一眼的零食，会在自己加班时傻乎乎地在车间门口等着送她回宿舍……

寻小小习惯了这种被关注，甚至有些享受这种被捧在手心的感觉。

其实她对李默还是有点感情的，但不多，主要还是李默愿意为她花钱。

可现在呢？

李默并没有像她预想的那样，失魂落魄地来求复合，或者至少表现出痛苦和挽留。

甚至他不再关注自己，在自己刻意表现出撇清关系时，他连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就像刚才那句“跟我没关系”，他一定听到了，可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反而是直接辞工了？！

这种无声的忽视，比愤怒的反驳更让她难受百倍。

寻小小看着李默那张依旧帅气的脸，却似乎笼罩上了一层她看不懂的沉稳和疏离感。

分手了你凭什么这么平静？凭什么这么若无其事啊？！

“李默！我知道你这是在跟我赌气，那也不用辞工啊，能不能成熟一点，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寻小小胸脯剧烈起伏。

李默淡然的瞥了她一眼，懒得开口解释。

老男人只是不语，眼中满是看透红尘世俗的沧桑。

面对李默那冷淡的态度，寻小小终于是再度破防了，委屈的泪水涌出。

“你……你，你凭什么这副态度啊？”

“你不要以为自己长得帅一点，就有多了不起，帅能当饭吃吗？”

“这是个现实的社会，我不嫌你穷，就图你对我好而已，你还不珍惜！”

“以后你就会知道，你再也遇不到像我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李默这时终于忍不住开口，“行了，你不尴尬我都尴尬。”

听听这说的都是什么话，尽管他对前一句话很认同。

可后面那两句就有点CPU了。

“你说的那种好，我达不到，好聚好散吧。”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不对我好有的是人对我好，你千万别后悔！”

“我…祝你幸福。”李默咧嘴笑了笑，赶紧去祸害下一个吧。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喇叭声穿透了燥热的空气。

紧接着一辆红黄相间，车身沾满泥点的夏利出租车，卷着滚滚尘土，“嘎吱”一声急停在厂门口的小卖部前。

扬起的灰尘扑了寻小小和齐佳慧一身，呛得她们直咳嗽。

车门“砰”地推开，一只穿着银色高跟鞋的脚利落地踩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