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宴场风波
第20章 宴场风波
“甚好。”朱由检轻轻颔首,目光扫过校场,看到那里有些忙乱,便温言道:“待诸事办完,李饱卿便留此与朕共膳。”
“臣领旨谢恩!”李养德再拜,随后便告退了,脚步匆匆,官袍的下摆都跟着飘动起来。
原来啊,光禄寺虽然得到王承恩预先知会,可突然要准备数千人的饭菜,不免有些手忙脚乱。
李养德情急之下,竟命庖丁把活羊、灶具都运到校场来宰治。
一时间,校场上烟火缭绕,人声嘈杂。忙中出乱子,数只肥羊挣断了绳索,在营地里到处乱窜!
庖夫们拿着棍棒,一边追一边呼喝,军士们则站在一旁,拊掌哄笑,那场面乱成了一锅粥。
李养德匆匆赶至,看到这情景,气得脸色铁青,一把揪住珍馐署署正姚万宪的衣襟,面沉如水,切齿低叱:
“还不速速擒住那些畜生!莫非嫌本官在圣前丢的颜面不够?!”他眼睛瞪得老大,胡子都翘起来了。
“卑职该死!这便去!这便去!”姚万宪吓得脸色发白,连忙带着人去围追堵截。
待诸事稍定,李养德整了整官袍回到检阅台,只见台上已经设好了御宴。
朱由检指了指左首首席之位:“李卿,入座。”
“臣叩谢陛下隆恩!”李养德强抑喘息,整了整衣冠,肃容揖礼,这才徐徐步入席位。
酒宴陈列,朱由检执起酒杯,瞥见右首的刘效祖,还是一脸惴惴不安的样子,便朗声笑道:“舅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何须忧形于色?来,诸卿共饮此杯!”
“臣等恭谢陛下!”众人举杯同饮,酒香四溢。
宴至半程,只见见校场辕门处,一群身着绯袍、绣着仙鹤的文臣,还有数位身着麒麟公服的勋贵,正撩起袍角,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全然失了平日里雍容的气度。
“瞧,舅父,”朱由检以筷子虚点了一下,“说曹操,曹操便至。里面还有一群科道言官,之前还投过弹劾魏公公的奏折”
刘效祖见天子还在谈笑风生,唯恐其不知科道言官的言辞犀利,当下离席起身,肃容长揖:“陛下!此辈汹汹而来,自有臣挡之!万请陛下安坐!”
朱由检闻言一怔,随即心底涌起一股暖流,却缓缓摇头:“舅父拳拳之心,朕已尽知。然焉知今日之事,非朕有意为之?”
此言一出,席间众臣皆露愕然之色,有的张大了嘴巴,有的瞪大了眼睛。
唯李养德垂眸自饮,暗忖此番押注竟成了,嘴角不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此时,那班文武显宦已气喘吁吁奔至台下。抬眼但见御座之上,天子正与近臣觥筹交错,一派宴乐升平之象。他们一个个神色各异,有的惊讶,有的不满。
黄立极等人顿时僵立当场,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未几,文班中闪出右都御史许宗礼,他竟掀起袍角走上检阅台,一下子伏地泣血陈奏:
“陛下!微臣以死进谏,请陛下明察。此处乃御马监演武之地,兵凶险恶,前月更有火统,炸膛之险,更何况陛下轻裘缓带,置酒于刀枪丛中。置祖宗惩成法在?”
言及激昂处,许宗礼忽然见李养德竟位列群臣之首,愈发怒不可遏,说道:“况今辽东虏骑叩关,烽燧频传!光禄寺卿李养德前日方因三大殿靡费遭台谏交章弹劾!陛下践祚未久,便于校场宴乐,岂不令天下忠臣寒心?九庙列祖英灵,亦当于太庙震怒难安呐!”
“伏请陛下即刻回銮,以安社稷臣民之心!”
许宗礼语落,台下十余名言官齐刷刷跪倒附议,他们官服上的补子都随着动作微微晃动,神色里满是决然。
英国公张惟贤见状下意识的跨了半步,却感觉胳膊被人狠狠拽了一下。
回头见嫡孙张世泽正攥着他的袖摆,缓缓摇头。张惟贤低头看向自己补子上的麒麟纹,突然想起朱由检的话,迈出的脚便顿在半空。
张惟贤身形一滞,身后众勋贵见国公驻足,那已探出的半步便讪讪收回,一时进退失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朱由检斜倚御座,冷眼看着台下乱局,神色淡然,缓缓饮着杯中残酒,酒液入喉,他忽而侧首对身旁的涂文辅莞尔一笑:
“涂掌印,吴将军,尔等可会让御马监的火铳,在朕面前轰然炸膛?”
其声虽不高,却如寒冰乍裂,御马监众宦将闻言,神色大变,急忙跪倒在台心上。
“回禀陛下!绝无此等悖逆之事!”
朱由检抬手制止他们后续之言,目光看向黄立极、张惟贤:“黄先生,英国公——尔等可会让建州虏酋,跃马扬刀杀至朕的御阶之下?”
“御阶“二字出口时,朱由检指节叩响御案,黄立极、张惟贤如遭雷击,轰然跪倒,绯袍与麒麟公服铺展在地:
“陛下何出此言!臣等万死不敢令圣躬受此惊吓!”那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与惶恐。
话音未落,朱由检倏然拍案而起,案上酒盏微微晃动,他指向光禄寺卿李养德:“李养德!你当真贪墨了三大殿的营造帑银?”
李养德以额触地,官帽翅重重磕在台上,发出沉闷之声:“陛下明鉴!臣若有分毫染指,甘愿阖族伏法!”那声音里满是决绝。
“你——!”许宗礼猛抬头。乌纱帽歪斜欲坠,目眦欲裂地瞪向李养德。
霎时间,高台之上死寂如坟。唯闻四周龙旗猎猎,撕扯着凝固的空气。
方才附议跪谏的官员,此刻冷汗浸透中衣,胆怯者几欲瘫软,额头死死抵住冰冷地面。
“嗒...嗒...嗒...”朱由检的皂靴踏在检阅台上。发出的声响,让数名文官瘫作烂泥,腰间牙牌滑落在地,牌面“绳愆纠缪“四字。
朱由检眉头微皱,知道威压过甚。当即加快步伐,见许宗礼仍怒目圆睁,忽然他面前驻足。
朱由检微微一笑,眼里带着狡黠:“许卿都瞧见了?既无炸膛之险,亦无虏骑之危,更无贪墨之实——卿又何须效仿海刚峰,以死谏逼宫于朕?众卿都平身罢!”
许宗礼愣在原地,本以为此次必死无疑,没想到竟是如此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