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时节，绵雨纷纷，阴冷的风恨不得钻进骨子里。

暮色里，小河镇炊烟袅袅，妇人立在门槛，引颈高喊孩子姓名，唤回家中吃饭。

李土豆的母亲高喊之后不见回音，怒气腾地充斥胸腔，走回室内向男人抱怨：“这死孩子，下雨天也不知道躲哪去了，看看你生的好儿子！”

男人似乎已经习惯，仿佛隔绝在另一个世界。他佝偻着背，枯槁的手指握着一把被磨得油亮的刻刀，正专注地削着一小块楠木，木屑簌簌落在脚边堆起的刨花里。

李氏嘴上骂得凶狠，骂完了，那火气反倒像被淋湿的柴草，噗嗤一下萎了。可另一种担忧与揪心，却趁机在心底深处探头探脑。

她再顾不得许多，狠狠剜了男人一眼，抄起门后放着的两把油纸伞，一头扎进了门外阴冷的雨幕里。

“路上小心点。”背后，传来李田一声极轻、几乎听不见的嘱咐，如同飘过的叹息。

李氏撑着伞，在湿滑的青石路上蹒跚奔走，焦灼的呼唤穿透雨帘，带着哭腔，一声比一声急。她寻遍了土豆常去的每一个犄角旮旯——村口的歪脖子树洞、小河边的石滩、社庙的破败门廊……回应她的只有雨打伞面单调的噼啪声，以及一片令人窒息的静默。

不知走了多久，她来到了村子西边的水井旁。这口老井，井壁上生满了苔藓，而井沿日日摩挲，倒是极为光滑。

她心中忽的咯噔一下，手中的伞落在一边，似乎丢了魂似的，颤巍巍来到井边，拾起那只灰白的、被泥水浸透的袖套。

她喘气良久，终于鼓起勇气，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将自己颤抖的双手死死扒住冰冷的井沿，努力探出半个身子，瞪大眼睛向那深不见底的井口望去。

整月不停的雨水让井水暴涨，水面离井口近得让人心慌，泛着一层阴惨惨的青绿色，像一只巨大、浑浊、窥伺的眼。

浑浊的水面映照出她苍白扭曲的脸，身后阴沉的天幕仿佛也被这口井吸了进去，陡然变得更加压抑。

李氏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朝那青绿色的水面探去——刺骨的冰凉瞬间裹住了她的手指，那寒意并非只来自井水，更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嗖地一下钻进了她的心里。

泪水毫无知觉地汹涌而出，她顾不得擦，失魂落魄地在水面下方拼命摸索、抓捞，仿佛那冰冷的水中隐藏着唯一的答案。

“土豆——”

随即她感到一股更加强大、更加阴寒的巨力猛地从水面下窜出！它像一条活的冰链，狠狠缠住了她探入水中的手腕，爆发出无法抗拒的拖拽之力！

“扑通！”

呼救未喊出口，她便被水井吞没，冰冷的井水呛得她肺里火辣，最后一丝空气也被井水挤压出去。

在生命最后，她睁开双眼，终于瞧见了她的土豆，她将残破的躯体抱在怀里，被拖入更深处。

妻儿一夜未归，李田枯坐堂屋，一夜无眠。那被他削了一整夜的楠木块，最终被随手丢弃在刨花堆里。

天刚蒙蒙亮，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褪去了往日的木然，只剩下一种令人不安的空洞与躁动。他步履蹒跚，踩着泥泞的路，去镇上报了案。

官府来人倒不算慢，第三日午后，雨势稍歇时，一骑快马踏破了河镇的宁静。马背上跳下来一个身影：个子不高，身形挺拔利落，带着一个小黑圆帽。

李田望着眼前左手提着大木箱的年轻女孩，有些不知所措。

可她肩上和胸前官府的徽章做不得假。

“大人？”

李田试探着道。

“嗯，你说说情况。”

女孩一副稳重的表情，倒是让李田压下了几分慌乱。

“事情就是这样，我最后在水井旁找到了她打的雨伞。”

“带我去看看那水井。”

李田照做，女孩拎着大木箱跟随。

离得远远的，女孩嘀咕了句：“好重的阴气。”

“就是这儿了，大人。”

女孩来到井边，盯着青绿的水面道：“你们这些鬼东西，就该好好地待在墓地里，跑出来作祟那就是你们不对了。”

她瞧了一圈泥泞的地面，不经意间皱了皱眉。

“帮我托一下。”

她打开木箱，抽出一把奇形怪状的剑来。这把剑没有剑镡，被两段螺旋的剑身代替。剑尖闪着银色光泽，似是镀了银。

“噗通！”

李田还在疑惑，女孩却直接跳进了水井。

“大、大人？！”

随着女孩被水井吞噬，水面逐渐平息，最后平静下来，似是死去了。

直到水面被破开，一大一小两具尸身被抛上来，女孩跟随其后跳上来。她的剑上插着一个头颅，头颅下满是触手，像是章鱼，却长着人脸。

即使被剑穿过，那鬼物依旧没有咽气。

“大人，可是它害了我妻儿？”

“正是。”

女孩甩了甩湿濡的头发，见李田靠近过来，后退一步喝道：“别靠近！”

仍晚一步，那触手似针锥，穿入李田心脏，人脸“赫赤”大笑起来，似是在嘲笑女孩的无能。

一股净化之气从剑上腾起，似火烧灼，疼得人脸猛然变色，止不住哇哇大叫。

直到人脸与触手融成一团死去的血肉掉落在地。

索菲亚阴沉着脸，用脚尖愤恨地将其碾进泥水里。

“最近不死族多了起来呀。”爱丽丝泡了杯花茶，给闷闷不乐的索菲亚端来。

“是啊，也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我总有不详的预感。”索菲亚抿了口，苦涩的滋味满口都是，她“呸呸”地吐到一旁，爱丽丝乐呵呵地将她面前那杯端走，将另一杯放下。

索菲亚嗅了嗅茶水，散着清甜香，她这才端起。她看到爱丽丝站在一旁咂嘴细细品味那杯苦茶，疑惑道：“二姐，你最近怎么喝起苦茶了？”

爱丽丝闭眼满足长叹道：“因为这才是人生呐。”

见索菲亚撇嘴，笑着道：“前几天希望镇上来了个卖杂货的男人，说他那的树叶子泡茶别有一番滋味。我起初喝也觉得苦涩难下咽，但多喝几次之后，确实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最近不死族变多不会和他有关系吧？”索菲亚随便对付了一句。

“欸，小妹，你还别说，好像确实自从他来之后，咱们这不死族确实变多了。”